第二章 海豹突击队(第2/8页)

在随后的一周里,我穿着崭新的军装从训练营毕业了。我记得我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了。从新兵训练营顺利毕业会让人颇有感触,我想那主要是一种骄傲的感觉,因为你知道很多人是不可能做到你这一步的,这让人很有成就感。我的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因为此前我最大的成就不过是将某个喝得半醉的牛仔从得州东部一家酒吧里扔到大街上而已。

毕业后,我立刻飞赴圣地亚哥市,前往科罗纳多岛的海军两栖基地。我提前几周一个人到达了基地并通过了筛选测试,于是就用这段时间来收拾衣物,整理装备,打扫房间,并调整自己的状态。

经历了新兵营的训练之后,我们中间许多人状态欠佳。当时的天气实在糟糕,由于暴风雪和深深的积雪,我们没法外出跑步锻炼身体。可能大家还记得,英国皇家海军军官罗伯特·法尔康·斯科特1912年率队前往南极探险时,队员中有一个非常勇敢的家伙,他就是皇家禁卫军骑兵上尉劳伦斯·奥茨,因为他认为自己双腿的冻伤会影响到整个探险队的行程,于是留下一句不朽的名言:"我要到外边去走走,可能要多待一些时候",然后蹒跚地走入了茫茫狂风暴雪之中。

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的遗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读到这句名言时的感受。真是个男子汉。在五大湖区进行新兵训练时,要离开营地走入旷野就与前面的情景有点相似,那几乎需要同样伟大的勇气。不过我们与英勇的上尉不同,全都待在电暖器旁边。

而现在我们在海滩上跑步,试图调整状态,准备迎接入门训练。入门训练为期两周,旨在让学员做好准备,迎接传说中的海豹基础水下破坏训练(BUD/S,简称巴思训练)。巴思训练长达七个月,比入门训练难得多。但如果你连最初的耐力测试都无法通过的话,那你根本就不应该在科罗纳多出现,他们也绝对不会要你。海军官方文献中是这样解释为什么要进行入门训练的:"帮助合格的海豹突击队员候选人在生理上、心理上做好准备,适应相关环境,以便在其后开始巴思训练。"一般来说,教官在入门训练中不会一下给你施加很大的压力,你只需要不断加快反应速度,以便迎接即将来临的严酷考验。

但教官们依然会在训练中严格要求所有学员,无论是对军官还是对士兵都一视同仁。学员中有从舰队选拔来的军官,也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士兵,但海豹突击队在培训中并没有将两者区别对待。我们一起参加训练,而且他们在入门训练中首先向你灌输的就是:所有学员必须以一个班级、一个团队为单位,同吃同住、共同训练。抱歉,刚才我说的是"向你灌输"吗?实际上,他们是用风钻把团队精神的概念凿进你的脑子里。他们每分钟都在重复这个词:团队精神。团队精神。团队精神。

也就在这里,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兄弟的概念,这是海豹突击队精神的核心。你必须与你的搭档作为一个整体一起完成训练,决不分开,甚至上厕所也不例外。在小型充气橡皮艇训练中,如果你们中的一个人落入冰冷的海水中,另一个也得立即跳下去。在游泳池里,你和搭档的距离绝对不能超过一臂长。在后来的巴思训练中,如果你与拍档靠得不够近,你就可能被淘汰,被踢出海豹突击队。海豹突击队有一个不灭的传说——在战场上,无论战友是生是死,我们都决不会把他丢下。我们不会孤单。无论生者需要冒多大的危险,无论敌人的炮火是多么猛烈,海豹突击队员都会誓死战斗,从死神獠牙中夺回战友的遗体。自海豹突击队于1962年组建以来,这就是一条铁的行为准则,至今仍然如此。

这一准则确实有些奇怪,但制订这条准则并不是为了牺牲者的###和父母,而是为了那些出生入死的海豹突击队员。回家,这对于海豹突击队员来说意味重大,我们都想回家,最好是活着回家。而且我们内心深处都害怕战死之后被遗弃在异国他乡,无法回归故里,也不会再有亲人们来探望你的长眠之地。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傻,但这种恐惧是千真万确的。我们每一个人都珍视这一信念:无论如何,我不会被抛下,我会被送回家乡。既然我们时刻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而且几乎总是远离家乡、在敌人的土地上战斗,那么我们最后的这点要求似乎并不过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诗人鲁佩特·布鲁克在前线服役,他知道英国传统上并不把士兵的遗体送回家乡,所以他这样写道:"如果我战死沙场,请记住:/异国战场上有片土壤/永远属于英格兰我的故乡。"海豹突击队员无论身在何地,都能深切地理解这些诗句,理解布鲁克的心中所想。

这是最高指挥部对我们做出的神圣承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从我们来到科罗纳多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不断被灌输这种信念——你不会被抛下的。永远也不会。而你也绝对不能抛下你的搭档。

在那年初夏,我遭遇了一个小小的挫折,当时我分在第二二六期培训班。我在五十英尺高的地方不小心从攀登绳索上滑了下来,大腿受了重伤。教官冲过来问道:"你想退出吗?""不,"我回答道。

"那就给我再爬上去,"他说。于是我又爬上去,结果再一次滑了下来,但我就这么坚持着不断地爬上去,滑下来,腿疼得要命,可是我仍旧坚持训练了几个星期,直到医生诊断说我股骨骨裂!我立刻拄上了拐杖,但是依旧同队友们待在一起,看着他们在滩头和海水中艰苦训练。轻伤不下火线,是吧?

大腿终于痊愈之后,我又恢复了训练,并于12月加入巴思第二百二十八期培训班,参加第二阶段训练。我们住的营房就在"巴思粉碎机"后面,那是一块铺着沥青的操场,一任又一任海豹突击队教官就在这里粉碎了成千上万个希望与梦想,将学员们逼得走投无路。

这些教官看着他们掉队,看着他们失败,看着他们放弃;就那么静静地、冷酷地、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并非冷血,只是他们仅仅关注其他学员,那些没有崩溃或放弃的人,那些宁死也不会放弃的人,那些字典中没有放弃这个字眼的人。在入门训练期间,我的小房间被安排在淋浴间隔壁。顺便说一句,"淋浴间"这个词在这里听上去太文雅,简直像是委婉语。没错,那里确实是洗澡淋浴的地方,但并不是人们普遍认识的、文明意义上的那种淋浴间。那里更像是个洗车场,我们称之为洗消室。凌晨四点里面的设备就启动了,压缩空气和冰冷的高压水流从那些管道里喷出时发出了巨大的尖啸,听上去就像蒸汽机车在释放蒸汽。上帝。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时,我还以为我们受到攻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