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战争与和平(第6/7页)

在霍亨里亨,伯爵与格布哈特医生初次见面。医生忧郁地说,他的医院里住了八十个从东部来的难民儿童,他们因为冻伤或枪伤而不得不截肢。贝纳多特猜想这篇开场白是提前安排好的,目的是想利用他的同情心。接着,施伦堡把他介绍给了一个身穿党卫军制服却没有佩戴勋章的矮个子男人。这个男人有着一双纤细的小手,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这就是希姆莱。贝纳多特发现他非常和蔼可亲;当谈话出现冷场时,他甚至还会开个玩笑。在他的外表里,找不到一点残忍之处。他看上去很快活,只是每当提到元首的名字时,便会有些感伤。

其他斯堪的纳维亚人早就因希姆莱性格中的矛盾之处而迷惑不解了。奥斯陆大学的校长迪德里克·塞普教授是一名忠实的挪威爱国者。最近,他告诉贝纳多特,他认为希姆莱“有几分理想主义,对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特别喜爱”。

“既然德国不可能战胜,难道您不认为继续战争是毫无意义的吗?”贝纳多特问道。

“在放弃希望之前,每个德国人都会像狮子一样战斗。”希姆莱回答道。军事形势的确很严峻,他说,非常严峻,但是并非毫无希望:“俄国人不会马上穿越奥得河战线。”

贝纳多特说,在瑞典激起人们义愤的是逮捕人质和屠杀无辜百姓;希姆莱对后者予以否认,于是贝纳多特便列举了一些具体的事例。希姆莱激动地反驳道,显然,伯爵听到的是错误的消息,并且询问伯爵,是否有什么具体的建议。

“对你来说,提出一些可以改善当前局势的措施不是更好吗?”

党卫军全国领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没有任何建议。”

贝纳多特建议希姆莱释放集中营里的挪威人和丹麦人,由瑞典人来监管。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却触发了一连串对瑞典人强烈的指责。这些指责对贝纳多特来说毫无意义,很可能是由希姆莱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惧所引起的。“如果我同意你的建议,”希姆莱痉挛般地眨着眼睛说,“瑞典各报将用大字标题报道,战争罪犯希姆莱,由于害怕因其罪恶而受到惩罚,企图赎买他的自由。”但是他又说,如果瑞典和盟国保证停止在挪威的破坏活动,他会照贝纳多特的要求去做。

“这是无法接受的。”伯爵回答说,接着,他改变了话题,“瑞典红十字会非常渴望得到您的允许,能够去集中营里工作,特别是那些关押着挪威人和丹麦人的集中营。”

“那大概非常有好处,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允许。”希姆莱回答。

伯爵开始习惯希姆莱那狂想家式的出尔反尔,并要求其再做一些小的让步,希姆莱马上同意了。贝纳多特受到了鼓励,想知道嫁给德国人的瑞典女人是否可以回到她们的祖国。

“我不想把德国儿童送到瑞典,”希姆莱皱起眉头答道,“在那里,他们会被教育得仇恨自己的祖国。他们的玩伴会向他们吐口水,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德国人。”

伯爵指出,知道他们能够安然无恙,他们的父亲会感到安慰的。

“毫无疑问,他们的父亲宁愿看到他们在简陋的茅屋里长大,也不愿意他们在一个像瑞典这样敌视德国的国家的城堡里苟且偷生。”希姆莱反驳说,不过表示愿意尽力而为。贝纳多特已经将他逼到了极限,他的语气变了,“你也许会认为这过于情绪化,甚至有些荒谬,但是我曾宣誓效忠于阿道夫·希特勒。作为一名士兵,一名德国人,我不能违背誓言。因此,我不能做出任何有违元首的计划和意愿的事。”就在片刻之前,他刚刚同意做出一些可能会惹恼希特勒的让步,但是此刻,他却开始详尽地重述希特勒关于“布尔什维克威胁”的论调,并且预言,如果东线彻底失败,欧洲便会完蛋。

“但是,在战争的某个阶段,德国曾经和俄国结过盟,”伯爵说,“这和你刚才所说的怎么能一致呢?”

“我就知道你会说起这个。”希姆莱答道。他承认,那是一个错误。他开始怀旧地谈论起自己在德国南部度过的青年时期。当时,他的父亲是一位巴伐利亚亲王的家庭教师。接着,他又谈到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过军士长,并在国家社会党诞生初期便加入了其中。“那是一段光荣的岁月!”他说,“我们这些党员始终面临着死亡的危险,但是我们从不害怕。阿道夫·希特勒带领着我们,将我们凝聚在一起。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年华!因此,我可以为我所认为的德国复兴而战。”

贝纳多特礼貌地问起了犹太人所受的待遇。“您难道不承认,像别的种族一样,犹太人中也有很多正派人?”他说,“我有很多犹太朋友。”

“你说得对,”希姆莱答道,“但是在你们瑞典没有犹太人问题,因此你不能理解德国人的观点。”

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时,希姆莱答应在贝纳多特返回瑞典前,对他提出的所有要求给予确定的答复。贝纳多特向希姆莱赠送了礼物。因为希姆莱对斯堪的纳维亚民间艺术非常感兴趣,所以,礼物是一件十七世纪的关于食人妖之鼓的作品。

希姆莱说,他“深受感动”,并问施伦堡,是否为伯爵选了个好司机。施伦堡说,他选的是最好的司机。党卫军全国领袖微笑起来:“好。不然瑞典报纸会用大字标题报道:战争罪犯希姆莱谋杀贝纳多特伯爵。”

在柏林,施伦堡向卡尔滕布鲁纳简要汇报了会晤的情况。帝国中央保安总局局长指责他“对党卫军全国领袖施加了不正当的影响”。盖世太保的头子、党卫军中将(相当于美国的少将)海因里希·缪勒嘟哝说:“那些自以为是政治家的绅士想让希姆莱接受自己的某一想法时,总是办这种事。”这种独特的想法,缪勒说,是“纯粹的乌托邦”。

贝纳多特回到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外交部长似乎比之前更加渴望帮助伯爵。不过,贝纳多特对他那专横的脾气感到心中不快,于是便尽快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里宾特洛甫随即召来了克莱斯特博士,并让他坐到了壁炉旁贝纳多特刚刚坐过的那把扶手椅上。“贝纳多特到底是什么人?”他问,“是谁在背后支持他?除了拯救斯堪的纳维亚人之外,他究竟要干什么?”

克莱斯特发现扶手椅的衬里中夹着一个装满了文件的皮包。当他拿起来时,一本护照掉了出来。

“那是什么?”里宾特洛甫问。

“你上一个来访者的皮包。”克莱斯特把它递给里宾特洛甫,以为他肯定会检查里面的文件。但是里宾特洛甫只是把皮包装进了一个光面的大信封里。“请把这个还给贝纳多特,”他说,“我相信他会发现自己把它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