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到中年

亨利·德·波旁, 现任旺多姆公爵,宗亲波旁的主支族长,纳瓦拉女王让娜的独生子。

如果没有穿越女搅局, 他此刻早已继承意外病故的母亲之位, 成为纳瓦拉国王;未来, 还会成为波旁王朝首位国王亨利四世。现在,他却还只能望着瓦卢瓦犹存的四个男丁干瞪眼,渐渐变得不敢臆想法兰西的王冠。

迄今, 他甚至仍被“扣留”在国王身侧, 几乎不能离开巴黎。当然,被变相软禁、被迫改回旧教信仰、被要求联姻、被拘束首都……这些年里,他并非全无逃离的机会。但那些机会,都因为各种缘故浪费了。

说到底,巴黎的美酒佳肴, 还是腐蚀了他的意志。巴黎的娱乐太过丰富, 教他流连忘返。至于巴黎的美人儿,对妻子玛戈他固然“爱其容颜,恨其轻佻”,对其余温柔体贴的情妇, 他更是真心宠溺。

但母亲的一封信, 终于惊醒了亨利。纳瓦拉女王让娜,年纪已然不轻;纳瓦拉王国风雨飘摇, 她始终苦苦支撑,盼望儿子归来。

从女继承人到女王,让娜过得一直颇为艰辛。纳瓦拉王国的南部领土,自1512年起已全被西班牙人占领;让娜的父亲恩里克三世1517年继位时,仅拥有北部小块疆域。让娜的母亲是弗朗索瓦一世的亲姐, 她却没受过舅舅多好的照顾,1541年时,甚至被逼着和某德意志王公联姻——竟是强行抬进去的教堂。

好不容易解除第一段婚姻,让娜1548年再嫁旺多姆公爵安托万。然而痴情遭遇花心,她的丈夫外遇不断。让娜皈依并忠于胡格诺派;安托万却在旧教新教间摇摆,甚至听信谗言,以纳瓦拉国王身份迫害臣民、驱逐妻子,伤透了她的心。

然而让娜是顽强的。安托万威胁断绝夫妻关系,独子被扣巴黎并改信仰,都未能使她屈服——让娜从首都贝阿恩迁往拉罗谢尔,建起了胡格诺派大本营;自己,也成为了新教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之一。【注一】

曾经让娜有个很好的助手,小叔子孔代亲王。他不似哥哥安托万软弱糊涂,他目标明确,意志坚定,机灵矫健。可是自安托万去世,孔代也被亨利二世唬住了;从此他长期被巴黎的宫廷绊住手脚,甚至一度落入瓦卢瓦王室的圈套,最后还被骗去尼德兰,意外战死……

如今让娜年事已高,已不敢奢望亲自光复纳瓦拉。但是她期盼,借着新教的光芒,能在法国南部建立一个更永恒的精神王国;之后她的继承人,扩大影响,夺回故土,成为引领新时代的一方雄主。

她亟盼独子亨利能尽快到拉罗谢尔,与她会合,早日成为胡格诺派之旗手。

当然,让娜在书信里不会写这样明白。她只频繁诉苦,自己垂垂老矣,却孤苦伶仃。她又暗示亨利,他遣出巴黎的情妇,在母亲精心照顾下,总算为他生下了迄今唯一的孩子,还是个男婴……

旺多姆公爵终于清醒。他从母亲那找来了借口,连续打出各种感情牌;惹得奥尔良公爵都忍不住为堂弟唏嘘一番:“玛戈确实有些不足之处,唉,也许是上帝的考验吧。”

阿朗松公爵却是一脸不屑。“花朵需要呵护,才能好好结果。越是高贵的花,越要精心伺候。作园丁的,老想着路边野花,三心二意,就不要指望了……”

凯瑟琳见小儿子替小女儿鸣不平,颇觉几分欣慰。但现今重点,压根不是小夫妻两个人的问题——女婿要回领地去,表面是为了弥补某些情感遗憾;实质上,他会不会再度起异心、反叛王室呢?

王太后犹豫的看着国王,只能依赖他决断。

“警惕该警惕,但,他已在宫廷待了这么多年,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继续拘束他了。”弗朗索瓦叹息道。

玛丽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人伦大事,不可轻忽。既然旺多姆公爵意愿强烈,那么,我们应当尊重这位重要宗亲。”

——哪怕你们不放人家走,偌大一个宫廷,他总有漏洞可钻。史上,这位亨利便是趁着狩猎而越界,乔装打扮出逃了。

国王夫妻俩对视片刻。玛丽仿佛看见弗朗索瓦眼中燃起一团火。

是啊,怕什么呢。若旺多姆公爵真的反叛,正好借机收拾这个将来可能颇有竞争力的波旁宗亲!

旺多姆公爵的离开,就这么迅速确定下来。

然而公爵夫人不肯跟随他一道出行。

“不,我不走,”玛戈断然拒绝,“要走你自己走。”其实在玛丽看来,小姑子的想法很合乎情理。娘家和婆家么……一边是亲密的母亲,一边是不熟悉的婆婆;一边有兄长细心关照,一边有丈夫的情妇和私生子添堵;一边是历史悠久的时尚之都巴黎,一边是新教徒遍布的暴发户拉罗谢尔……

当然,玛戈的婆婆让娜乃一国之女王,身边许多珠宝首饰;但又怎能和法兰西宫廷的花样比——嫂子新意颇多,母亲舍得花钱,她作为她们的“漂亮宠儿”,一贯享受最好待遇呢。

不出玛丽所料,玛戈很直白的、以这种种理由对着自己和凯瑟琳撒娇求情了。王太后颇对贪图享乐的女儿无语。她一脸无奈的同王后剖白,没把女儿教好。唉,她寡居以来,虽偶有被托付国家重任,但顾忌已成年的儿子们,并不敢贪恋权位;日常靠梳妆打扮游园出巡及各类文娱活动打发时间,以装饰儿媳和女儿为乐……

如今,凯瑟琳几乎感到后悔了。

玛丽回答得语重心长。“我们本希望,她一直活泼美丽,能让旺多姆公爵感染喜悦,融入并热爱我们的家族……”

只是,太过怜惜、保护这个被用来联姻的公主,却使她往骄纵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王太后好一阵惆怅。

那么,能否请这个王国、或者说整个欧洲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来好好管教一下玛格丽特?

唔,凯瑟琳倒是动了这个心思;然而,大忙人玛丽.斯图亚特,几天后就登上回伦敦的船去了。

唉,苏格兰、爱尔兰及英格兰,玛丽名下的每一个王国,各自传来一则讣闻。

首先是苏格兰爱丁堡。年轻的玛丽.弗莱明,死于一场偶得的肺炎。

然后是爱尔兰都柏林。诺利斯勋爵,在一次征讨当地叛军的过程中,中弹坠马,摔断了脖子。

最后,是英格拉伦敦。枢密院元老,堂堂国玺大臣尼古拉斯.培根,在睡眠中悄然离世。

“真是祸不单行……”玛丽翻着梅特兰德寄过来的信,抚摸着上面仿佛泪渍的印记,发出一声长叹。

抬眼是湛蓝的天,望了半晌白云舒卷,她心情终于好上几分。玛丽又看向海风轻拂的甲板。她的两个女儿,薇薇安及玛蒂尔达,正玩得开心。她们一时蹦着跳着追逐嬉戏,一时朝着跃出水面的鱼群指指点点,有如一对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