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衰落与崛起

唐.胡安,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私生子,比腓力二世足足小了二十岁。他聪颖机敏,在西班牙宫廷颇受欢迎。他和唐.卡洛斯共同长大, 一起受教育;他还曾倾慕瓦卢瓦的伊丽莎白王后。在他俩相继去世后, 他一度顶撞异母兄长, 为他们生前所受的“不公待遇”抱怨连连。

玛丽对唐.胡安这个名字的了解,却并非源于这些宫闱琐事——历史上,1571年, 西班牙、罗马教廷、威尼斯的联合舰队, 将在东地中海、塞浦路斯岛的勒班陀港,迎战奥斯曼的强大海军;最终天主教神圣联盟大获全胜,乃是难得的、对异教徒一场辉煌胜利;而这支联军的最高领袖,便是唐.胡安。

他年仅二十四岁,一战成名, 被誉为基督教【注一】的英雄, 终于成为官方认证的奥地利亲王【注二】。后来他因被派往尼德兰镇压革命,和腓力二世产生龃龉,最终在尼德兰军中染病,英年早逝。

呃, 现在重点应该不是关注唐.胡安。玛丽忖度。重点应该是——

“西班牙啊, 其实,和他们交恶也没什么。”弗朗索瓦挽着玛丽的纤腰, 慢慢走出育婴室,往卧房踱去。“反正,我们之间,争夺欧洲的主导,迟早会再度爆发冲突。”

咦, 弗朗索瓦这是,终于继承父祖辈的遗志,打算和哈布斯堡争霸西欧了?

这么想也……“没错。欧洲只应有一个霸主,一个中心。”回忆后世的世界格局,玛丽更坚定了信念。“英格兰与法兰西联合起来,最适合成为这唯一的中心。”

弗朗索瓦深深望了玛丽一眼。“你以前同我说过,外部矛盾可能激化内部矛盾,也可能转移内部矛盾。哈布斯堡,一个强势、庞大的对手,恰恰适合法兰西和英格兰摒弃差异,联手抗敌,逐渐融合成一个整体。”

“就像伊比利亚半岛,为驱赶共同的仇敌阿拉伯人,光复基督之文明,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终于合并为西班牙。”

他果真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而且还讲出来了。玛丽一边感慨,曾经羸弱的小男孩长大了;一边笑盈盈回道:

“我亲爱的弗朗索瓦,你说得没错。我也这样认为。我希望,未来,我们的孩子,能把这些所有的,法兰西、英格兰、苏格兰、还有爱尔兰王冠,熔为一顶,稳稳当当戴在头上。”

最初,她惟愿活得恣意;后来,她想把握能使自己安稳发展的权力;再后来,她明白必须有独立自强的国家作后盾;如今,她亟亟为所爱之人、为她名下的王国而思虑,盼着终有一日,她和他的后代不要各掌一国,彼此为敌。

穿越女的野心,显然在不断膨胀。现在,尽管她还没敢妄想征服世界,至少也在幻想统一西欧——哦,大部分德意志诸侯、及哈布斯堡西班牙暂时都征服不了,还是先统一英法吧。

谁叫她体内的灵魂,曾深受华夏大一统文化的熏陶呢。

弗朗索瓦深受鼓舞。“亲爱的玛丽,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能做到的,也许我们也能做到——构建一个统一的王国。”

玛丽内心虽没有他这么乐观,却也欣然道:“我相信天道酬勤。就向这个方向,全力以赴吧。”

不过,存在重要的前提——他们最好,有个男继承人。

法兰西王室,从五百多年前的卡佩王朝算起,都一直严格遵循最古老的萨利克法呢。

所以,生儿子算是刚需?

尽管玛丽对这种思想有点不屑,但现实仿佛逼人低头。

又或者说,她能想得通:若要实现统一英法的大目标,男性继承人,明显能降低难度嘛。

她可是拥有神眷的穿越女玛丽苏,怎会没有生儿子的信心!

反正,这个年代没有避孕一说;只要她和弗朗索瓦正常过夫妻生活,总会有的……

就她体质看来,怀孕生子,过程还算轻松。

况且王室的孩子,不算难养。物质条件且不论,几个乳母,一群保姆,还有着传统的忠心耿耿——这么多人帮衬,她费神也十分有限。

当然,对女儿一定不能亏待了。薇薇安是她的宝贝呢。唉,这世道,哪怕是贵族,女性生存都很不容易。得尽量让女儿过得自由,有更多选择的权力。

玛丽浮想联翩,弗朗索瓦也有所意动。他略垂下头,在玛丽耳廓边,用一种富有磁性、能让听者浑身发软的声音道:

“我们该全力以赴,再生个男继承人。”

不愧是青梅竹马,老夫老妻,思维真的很同步。玛丽瞪了他一眼。瞧,这边是宽敞舒适的浴室;另一边是帘幕保守的高架床……那就,走吧,努力造人去。

于是一夜翻滚。

造人运动的结果,短期内是看不到的。但熬夜盖被不纯聊天,两人的黑眼圈几乎都遮不住。玛丽还能勉强抖擞精神;弗朗索瓦体力消耗更大些,又是远道而来,此刻坐在椅子上直想打盹。

忍住,现在是枢密院例会,当面打哈欠有损国君形象,直接睡着……就更不好意思了。

弗朗索瓦把眼角的泪花憋了回去,端起老婆推荐的玫瑰花茶,抿了一口,继续聆听玛丽和群臣的热烈讨论。

嗯,尽管是名义上的英格兰国王,但他已经习惯于当个安静端坐的倾听者。首先,他对英格兰情况真不算熟悉;其次,玛丽说的总是很有道理;最后,他非常非常愿意信赖她的所有一切决定。

诺福克公爵喜滋滋的称:“烟草进口初步调查已经有了。我和彭布罗克伯爵正在核实。就现行报告来看,利润确实不小。”

塞西尔汇报:“王家内科学院研究了苏格兰的报告,绝大部分学者都认可弗卢德的笔记内容。牛痘接种计划将在五月之前公布,并在伦敦周边率先推广。”

玛丽听着,含笑点头。这时,格雷欣道:

“陛下,您前些日子预言西班牙三十年内必然衰败……我很想请教,您的具体分析。”

玛丽望着财务大臣那张恳切的脸,又瞟了眼身旁似乎同样感兴趣的弗朗索瓦,开始侃侃而谈。

“我曾听过这样的‘海权’理论:‘谁掌握了大海,谁就掌握了贸易;谁掌握了世界贸易,谁就掌握了全世界的财源,因而他就掌握了世界本身’。”【注三】

“瞧瞧这些年,远洋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谁都不会怀疑海洋是多么重要。而如此暴利的海上航线,必然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来保护。”

“我还曾听过:‘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军事是经济利益的继续;战争,则是利益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的产物’。”【注四】

“这更是说明,海军不应是囿于名声的称霸工具,而是重要经济贸易工具。”

彭布罗克伯爵点头格外频繁,眼神中透着一股“我府上常有此类讨论”的自豪感。其余诸大臣,皆认真侧耳倾听。国务大臣带来的助理沃尔辛厄姆“刷刷”做着笔记。侍女比顿盯着同样奋笔疾书的李乔,仿若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