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安定与动荡(又捉虫)(第2/3页)

这位苏格兰国王,在回信中,为短期未能和妻子团聚表达了深深的遗憾。他劝妻子不必赶回动乱中的法兰西,自己却须得坚守这个他生长的国度。

而且,他正为他的努力感到自豪——因为王太子和洛比塔尔大法官联合诸位重臣,极力劝说,法兰西终究还是和宗教裁判所擦肩而过。

“我已亲眼见到,压制越深,反抗也就会越剧烈;尤其是,对方已成为秉持最狂热信念的群体时。”弗朗索瓦在信中道。“如你所言,‘胡言乱语就像一包炸(;)药,唯有引爆在在狭小、密封的容器里,才会酿成大祸’【注一】。”

玛丽知道,按亨利二世的思路,法国的宗教战争,只能以恢复天主教绝对统治而告终——哪怕他亦喜欢世俗国家;他的性格,他的认知,也决定了他不容忍新教徒们屡屡违逆他。这种非黑即白、绝不和解、强行排异的举措,倘若如邻居西班牙那般,最终,只会造成国力衰败倒退。

法兰西勉强也算她的半个祖国,如果可能,玛丽还是希望,结果不要那么惨烈。

但年轻的弗朗索瓦,显然并不能左右局势。就在1562年2月底,法国小城瓦西,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

惨案的主角,是忠实旧教信徒吉斯公爵。

亨利二世全国镇压新教徒的时候,他除了抢着干活,就是协同弟弟洛林红衣主教,一起跟德意志诸侯搞外交:希望他们保持中立,别帮法国的胡格诺派搅事。他俩刚赢得了路德宗信徒之一·符腾堡公爵的保证,满心喜孜孜,正准备回巴黎;偏偏他们途径瓦西,无意间闹出一件大事。

吉斯公爵和扈从,原本只计划停歇此地片刻。瓦西虽是吉斯家族的世袭领地,但名义上,已充作了太子妃玛丽的嫁妆。帮忙代管的舅舅们,整日勤于国家军政,难免忽略此处。直至“脚踏实地”,他们才察觉,这里已垒起了新教徒的巢穴。

新教徒们聚集在城外某谷仓——那儿已经建得很像个新教教堂。吉斯公爵遣去勘察的侍从,发现了一个胡格诺派牧师,正带着信徒们齐声高唱着新教的“圣歌”。

“什么?那些家伙,本该附庸于领主的!”洛林红衣主教愤怒至极。

“他们胆敢在我跟前、如此违抗严禁新教传道的律条,着实可恶!”吉斯公爵大吼。

在主子的授意下,公爵的属下们冲进谷仓,意图教训下那群不驯服的子民,好让他们回归正途。被打断仪式的新教徒,自然愤而反抗。但他们手无寸铁,只能随手捡几块石头,朝进攻者们胡乱扔去。

吉斯公爵刚刚接近现场,就恰好被石块击中了颜面,登时鲜血直流。一心护主的侍从,愈发怒气冲天,持剑大砍大杀起来。吉斯公爵尽管一开始无意,但他不曾阻止手下施暴……

谷仓里的一通屠戮,最终收割了八十余条人命——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按照现行律条,他们原本罪不至死。

得到消息的极端天主教徒们,弹冠相庆,欢欣鼓舞。而全法兰西的新教徒,则为此悲伤恚怒。

“他们骂他希律王【注二】,并请求陛下审判凶手。”弗朗索瓦的信函里充满担忧。“但是陛下毫不犹豫的拒绝,还声称,该给捣乱分子予以警告。我觉得这样并不妥。逝者已去,总该试着安抚生者……宫廷里的分裂在加剧,蒙莫朗西和旺多姆公爵联合指责他们的同僚,却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吉斯公爵本人,则对此事颇为纠结。外甥女读他的来信,亦能察觉舅舅的矛盾心理。“瓦西之事死伤惨重,非我本意。但再遇到此类情况,恐怕,我还是会允许手下制止那些异端……”

海那边,法兰西的混乱,仿佛还看不到尽头。

玛丽觉得无可奈何。经济问题、地方势力与中央、宗教矛盾纠缠一起,偏偏国君还毫不退让。这样下去,即使以强势手段暂时控制、甚至来一场圣巴托罗缪大屠杀【注三】,都无法恢复“和平”。

而且,这般持续不断的动荡,将对社会生产造成极大的破坏。迄今为止,法兰西人口明明还是西欧第一,工农业基础也是最好的,却眼见要在大航海时代,落于英荷之后了。

玛丽送出的水银镜配方,确实在法国大量投产了,收益也相当可观。除了支付原本欠她的“专利费”,剩余大部分,都填作了亨利二世的军费——用来镇压国民。玛丽简直叹惋:史上太阳王路易十四也以此来养军队,但人家至少是搞对外扩张、不是内战啊!

唯一庆幸的,就是在洛林红衣主教的运作下,那笔余下的“专利款”,现钱五十万利弗尔,总算安安全全运到了苏格兰。

被拖欠许久的债主玛丽,几乎想要泪流满面——史有记载,法国王室信用素来不好,赖账稀松平常;她仗着儿媳妇的身份,总算还没吃大亏。

据吉斯舅舅讲,本想给她再争取几年分红;可惜王室财政持续紧张,此事只得暂缓。

算了,玛丽暂时也没法计较。她拿着法兰西传过来的销售数据,盘算苏格兰紧跟投产的可行性。

不行,还是太多不便。

法国有一个时尚奢华的宫廷作文化标杆,且贵族数目庞大、家底丰厚,彼此之间关系紧密,销路都是现成的。因此,他们抢占威尼斯人的市场,简直轻而易举。苏格兰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海路运输也欠发达,且没有强大王室打广告的水银镜,恐怕难以获得欧洲大陆的青睐。至于隔壁英格兰,市场本就不大,同时有威尼斯和法兰西货品竞争,亦缺乏胜算。

再说,苏格兰本土的玻璃工业,基础还相当薄弱。产品质量,乃至保密工作,都问题多多。

长期悉心研究之后,却发现法兰西模式不可复制……玛丽对本地奢侈品工业,几乎失去了信心。

唉,要她是伊丽莎白该多好。瞧人家英格兰,依托纽卡斯尔煤炭业供养,取暖、玻璃、制皂、制糖、制盐业样样发展迅速……这才叫工业体系完整,这才有进步提升的希望啊。

玛丽更想要英格兰了。

她没有耐心等伊丽莎白自动让位。若不发生特殊情况,童贞女王本来就很长命;况且,谁知这个年近三十的表姑,什么时候就打算结婚生子了呢?

种种阴暗想法,如小树苗,在玛丽心中簇簇生长。

她一次冲动,在给英格兰的外交函中,夹带了“时尚的礼物”。

包括她刚收到几面精致水银镜(含汞)、婆婆赠送的意大利皮手套(甲醛甲苯严重超标)及一批重金属美白化妆品(这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本是投其所好,也多半没明显效果……但……好卑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