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措手不及

化名“托克”的朗格维尔公爵, 素来有几分多愁善感。听闻祖国爆发瓦西惨案,他不禁为“手足同胞”流下了眼泪。

他“庇护”着的“朋友”,约翰·诺克斯, 更是激愤万分。

新教导师来到英格兰已有一年。他虽然并未获得伊丽莎白赐予教职——女王也不喜欢他的妄自尊大——但在民间, 诺克斯已发展出不少的信众。

倒不是说, 渐渐习惯用英语祷告的新教徒们,觉得一个苏格兰人日后可能适合当国教首领。然而,诺克斯的布道相当动人, 让他们舍不得不听。

尤其是, 这位导师,对于旧教的陈腐堕落有着清晰的认识。他点醒那些对罗马还存有希望的摇摆不定者,教大家破除迷信,回归正途;他令众生耳聪目明,辨别是非, 不再受那些偶像崇拜者的蛊惑。

伦敦及其周边, 新教思想是比较浓厚的;但西部、北部等地,加尔文的宗旨还有待播散。算一算英格兰的旧教徒,其实人数还远远占优。于是,诺克斯感到责任重大。于是, 他迎难而上, 深入敌人腹地,以他非凡的煽动能力, 带领皈依他的本地居民,展开了传道行动。

部分残留的天主教堂,被激动的英格兰新教徒们给打烂拆除;那些为他们所不容的传统仪式,更遭到严厉破坏。他们狂热的大喊:

“这是复仇,这是给罗马教廷的教训!”

“旧教异端才应当去死!”

受到迫害的纯粹天主教徒, 自然要寻求帮助。他们向那个热衷新教的本国君主申诉,并无明确回应。有人倒是想到了邻国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可她虽然勉强还算罗马的信徒,却一直态度暧昧,还时不时和伊丽莎白“友好交流”,似乎也不可靠。还有些人开始盼望,西班牙的腓力二世能干预一二。

毕竟,五年前他还算是英格兰国王呢。

玛丽得到消息,也和那些英格兰反骨仔一样,赶紧充满热情的同腓力二世联络起来。

走的是亲爱的小姑子,西班牙王后伊丽莎白的门路。

作为西班牙国王的小娇妻,伊丽莎白·德·瓦卢瓦迄今还未生下孩子。好在她作为继后,前头已有个王嗣唐·卡洛斯在,压力还不太大——即使他是个病秧子。而且,年芳十七的她,青春美丽,充满活力,除了受大叔老公的宠爱,也和同龄的继子关系不错。这桩政治联姻,目前看来尚算美满。

因为《卡托-康布雷齐和约》平稳履行,法兰西公主伊丽莎白,并没在西班牙宫廷受什么猜忌。她也就愿意遵照亲嫂子苏格兰女王的请求,和丈夫谈了谈英格兰天主教徒的困境。

腓力二世立即看出了玛丽·斯图亚特的意图。他固然不喜欢妻子插足政治,但尚能容忍这种程度的活动。

既然英格兰那边天主教众过得凄惨,某些旧教人士已递出“请求”;腓力二世觉得,可以适时,给英格兰新教徒女王一点教训。

苏格兰的玛丽信中讲的不错:法国在陆上被《爱丁堡条约》约束着,海军实力又远比不上西班牙……苏格兰国力不足,即使有心出兵,也充不得主力,必须倚仗盟友西班牙……

虽然,直接派舰队去英格兰,意味着和这个“大国”交恶,经济上也不划算;但打压一个被国民排斥的新教女君主,陆上还有盟友接应,西班牙优势显著;最重要的,腓力二世心中有股忠诚的宗教热情。他深深觉得,为罗马教廷惩处异端,乃是理所应当——他和他父亲查理五世,终生都在为统一的、天主教欧洲帝国而奋斗。

如果这次,能逼着英格兰重回罗马教廷怀抱,那就最好了。

得到回应的玛丽心花怒放,很快便在小范围内开启了舆论准备。

她说,西班牙欲来英格兰为天主教徒撑腰,还站在罗马那边的苏格兰,肯定也要有所表示。救援旧教同行,本就是人道主义行为。再说,她眼下是英格兰王位继承人之一,“不好意思”对那里的混乱置之不理。

尤其是,这场自英格兰北部开始的混乱,有蔓延至苏格兰边境的趋势。

原本的《爱丁堡条约》,仅限制了英法两国的军队;倒没说,苏格兰人只能老实蹲着嘛。

当然,如果打算动武……苏格兰本地军于英格兰,可能颇有些刺激。那么,为了避免“民族矛盾”,在“援助英格兰旧教徒”的过程中,她不打算动用自家亲兵。

就让天主教徒玛丽女王,请来教皇最忠实的守卫者,瑞士雇佣军,去保护罗马教廷的信众吧。

腓力二世的舰队,迅速扬帆起航了。玛丽从海外召集的瑞士兵团,也离爱丁堡越来越近。

玛丽每天都要听英格兰那边来的线报,分析这次的行动,将给伊丽莎白带来多大压力。苏格兰女王清楚,要废除一个涂过圣油的君主,相当艰难。哪怕教皇“提前”(史上是1570年)把伊丽莎白开除教籍,她也有着国内各方势力做后盾,位置相对稳固。

不过,若外国实力强大,入侵内地,令君主一败涂地、甚至沦落敌手呢?

又或者,英格兰天主教徒“揭竿而起”,占领伦敦呢?

届时,联合英格兰枢密院,让那些有分量的权贵,把自己这种“天主教代表”推上宝座,并非不可能。

曾经的血腥玛丽,就似这般,从弟弟爱德华六世遗嘱指定的继承人简·格雷手中,抢到了王位。

玛丽可不敢好高骛远。时间有限,她联络过的英格兰本土贵族不多,也没博取到几份绝对信任。而且,腓力二世本着一颗惩治异端的心来此,未必真想赶伊丽莎白下台——若给法国太子妃上位机会,肯定也会壮大法兰西的实力——因此,他理论上,目标该是把英格兰变回自己的附庸,且会一直小心提防他的天主教盟友·苏格兰。

但,玛丽总得试一试。

且不提成功率,她这个伊丽莎白的继承人之一,也该在英格兰刷刷存在感了。

哪怕,只伺机拉拢英格兰的天主教徒,动摇伊丽莎白的统治根基,也是好的。

这日,薄雾茫茫的清晨,一支乘风破浪远道而来的雇佣兵船队,终于出现在苏格兰海岸。

他们登陆于临近首都的利思港。

只不过,傍晚时分,玛丽在爱丁堡得到消息,才知带这批瑞士军人匆匆赶来的领队,竟是自己的丈夫弗朗索瓦。

呃,明明她……跟法国方面商量时,拜托的主要是舅舅洛林红衣主教呢。

这位苏格兰国王,初次造访他的领土,用的却是不告而来的方式。这让他的子民,压根没机会给他准备一个盛大的迎接仪式。

实在是猝不及防、出乎意料。

然而玛丽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惊讶。她坐在她惯常使用的天鹅绒靠椅上,挥手制止了正在给她编辫子的赛顿小姐,又叫正边弹竖琴、边给她送秋波的夏特里亚尔赶紧停下。玛丽的脚跟碾了碾土耳其地毯,她左看看又看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