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山坡上 凌晨/外

树林里坐着卧着的都是突围失败的中国军人。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解闷。

士兵群落里,李全有掏出一支烟,自己点着,然后递给跟他相依而坐的浦生。浦生摇摇头。

他们旁边的一个士兵摘下行军壶,凑到嘴边,却发现没有水了。

另一个士兵摘下一颗松果,摸索着剥出一粒极小的松子,放在牙上嗑碎。

士兵:(低声咒骂) 狗日的,空壳子!……

浦生:(问李全有) 我们啥时候再突围?

李全有:等当官的命令吧。我巴不得小日本现在攻上来,拼个死活也比在这里挨饿受冻强些!

那个嗑松子的士兵插嘴了。

士兵:怪了,狗日的小日本咋个不打了?

山坡下 凌晨/外

黑岩举着望远镜观察山坡上。望远镜的视野里,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烟头忽闪着。

一个年轻参谋站在他身边,也在向山坡上观望。

年轻参谋:我认为现在是攻击的时候了。

黑岩把望远镜交到年轻参谋的手里。

黑岩:(日语) 他们的兵力至少三倍于我们。而且,据我们侦察,山那边还有一支支那军队,大概两万多人,跟山上这支军队毫无沟通,因为他们缺乏有效的无线电系统。但是,只要我们现在开始攻击山上这支军队,等于替他们把求援信号发送给山那边,那么山那边的两万多人一旦过来增援,我们的损失可能就会很大。

年轻参谋:(日语) 再等下去对我们也不利。天一亮,支那军队就会看出,包围他们的日军其实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

黑岩:(不动声色) (日语) 中国兵法:兵不厌诈。给我接通总指挥部。

一个通讯兵摇通了电话,参谋把话筒递给黑岩。

凌晨的天空 凌晨/外

飞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黑岩单调平稳的嗓音在飞机渐近的轰鸣声中响起:

黑岩:……天亮前,我请求总部再次派飞机给支那官兵撒传单,诱劝他们全体投降。

飞机嗡的一声盖没了黑岩平板的嗓音。

山坡上 凌晨/外

飞机嗡的一声擦过山顶。李全有和浦生以及其他士兵都抬着头,看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传单。

一个人擦燃火柴,若干士兵围拢上来,火柴照耀着那张淡黄色传单,上面印着一幅照片:一个日本士兵怀里搂着两个中国儿童,中国儿童的手里都拿着糖果。

另一个人递过来一张鲜绿传单,叫道:念一下,我们不识字!

一个声音念着传单上的字迹:天皇的军队优待俘虏,只要放下武器,不仅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而且保证你们不再挨饿受冻……

李全有疑惑地睁着眼睛,听着战友们的纷纷议论。

江边 凌晨/外

一只小小的队伍正从江边往市区方向跑着。飞机的轰鸣声中,她们都惊觉地抬起头。

法比:看什么?!看飞机下蛋?飞机一下蛋我们都遭殃了!

她们穿行在火光和航运用的大木箱之间,一个个气喘吁吁。

苏菲:我们要去哪里啊?

法比:后面的跟上!……快点!鞋子沾糖稀啦,跑不快?!

他看着女孩一个个从他面前经过,伸着手指头默默点数。

秦淮河畔/藏玉楼/玉墨房间 凌晨/内

烛光中,玉墨轻轻放下罗帐。隔着半透明的纱帐,能朦胧地看见躺在床上的王小妹。

床下放着一个铜面盆,里面盛着一盆血水。

门被轻轻推开,豆蔻、玉箫、呢喃向里张望着。

玉墨端起铜盆,走向门口。三个女子看见里面红艳艳的液体,以及搭在盆边上浸透血的玉墨曾经的丝巾,都瞪大眼睛,不禁胆寒。

豆蔻接过盆子,向走廊一头走去。

玉箫:(小声地) 小姑娘怎样?

玉墨:(更加小声地) 给她把伤口洗了,上了药……都不知道喊疼了。(回头看一眼帐子里的身影) 现在好像睡着了。

玉箫:日本人怎么这么畜生?他们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娃娃!

豆蔻拿着空盆回来,呆呆地听着。

玉墨走出来,掩上门。

玉墨:假如她这回命大,能活下来,以后不晓得怎么再活下去……身子都给糟蹋坏了。

女子们一阵无语。

呢喃:她叫什么名字?

玉墨:不知道。她哥哥说,他们村子离南京二十多里路,叫王家集。小姑娘多半姓王。

玉箫:她哥哥呢?

玉墨:当时我们躲在防空洞里,她哥给她出去找水,没有回来。

豆蔻:(笑) 我可找到个比我命还苦的!

玉墨:玉笙呢?

玉箫:醉得跟猪似的,睡得呼呼的!

玉墨:春池、秋池她们都去安全区了?

玉箫:嗯。我们待会儿收拾一下,把行李装到马车上去。玉墨姐,你也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玉墨回过头,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帐子里似乎在安睡的小妹。

玉墨:再等等,让她睡一会儿。

豆蔻:小日本今天会打进城吗?

呢喃:要是打进来了,我们还来得及往安全区跑吗?

玉墨愣愣地瞪着眼睛,她心里也没了章程。

红绫的嗓音从楼下传来。

红绫:(画外音) 玉墨,你有客!

玉墨心里大惊,表面却是平淡模样。她快步往楼梯口走去,各种猜想在心里沉浮:这个时分会是谁来找她?难道是她昨天等了一夜的人?……

秦淮河畔/藏玉楼/楼梯 凌晨/内

走到楼梯拐弯处的玉墨正遇上从楼下上来的红绫。

红绫:(笑着) 不愧是藏玉楼的头一块玉,南京城眼下这么枪林弹雨的,他老兄生死都不顾也要来找你。

玉墨不理她,径直往楼下走。

红绫:好体面一个男人啊,恐怕留过洋吧?

玉墨在楼梯上脑子里嗡了一声:希望和绝望一起闪现在她惯常不动声色的眼睛里。

玉墨:你跟他说什么了?

红绫:(存心折磨她) 你猜呢?(又亲热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看你吓得!我能跟他说什么?我怕坏了你的好事啊。

玉墨: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红绫:我说,我给你问问去,还请他进来坐坐,外头多冷啊!

玉墨看着她,想看她是否在说真话。

红绫:人家死活不进来。宁可冻着也不进我们这种地方。

玉墨:(突然拉住红绫的胳膊) 红绫,算我求你帮忙,你赶紧出去跟他说一声,说藏玉楼没有赵玉墨这个人……

红绫:(存心逗他) 为什么?藏玉楼没有赵玉墨,还是藏玉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