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第2/3页)

“有、有、有。”沙克礼急忙抱了厚厚的一大摞文件盒放在了黄继明面前。

黄继明沉默着,放下了洋烟,一盒一盒地打开,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也听着沙克礼在一旁白沫横飞、加油添醋的解说。过了四五十分钟,他终于把它们全部看完了,忽又问道:“你手头还有剩余的材料吗?不要留着掖着,都拿出来。”

“还有一些事件我们还在追查中,比如‘方远照事件’,暂时还没形成案卷。”沙克礼指手画脚地说,“不过,你现在看到的已经足够证明黎天成在忠县干的一切勾当了。”

“嗯,很好。”黄继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嚓”地一下打燃,将那些文件盒全部点上烧了起来。

“哎呀!哎呀!黄委员,你可不能这样干呀!”沙克礼急忙伸手去扑火。

两个黑衣大汉从身后一跃而近,把他双手反剪按倒在办公桌面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对付黎天成的“武器”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

沙克礼嘶吼着,眼睛瞪得都快冒出血来,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黄继明站起身来,含笑而言:“老沙,你放心,你的办公桌可是用名贵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再大的火焰也烧不坏的。”

沙克礼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他:“黄继明,今天这个事儿我将来一定会找人要你说个清楚。”

黄继明却没接他的茬儿,目光一旋,看到桌子的右前方还放着一台美式录播机,微微地笑了:“看来,老沙你办公室的硬件设备完全赶得上我们中央党部的办公条件了!”

他一示意,一个黑衣大汉从公文包里给他拿出一盒小小的录音带递来。

“你要找人让我说个清楚。我也代表中央党部请你对有些事情说个清楚。”黄继明又在他对面缓缓坐下,“我这里也有证人证言,完全可以证明在忠县党部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你想不想听?”

沙克礼脸上一片茫然。

黄继明把那盒录音带装在了那台美式录播机上,“啪”地一下摁下了按钮。

磁带转了一会儿,沙克礼的声音从录播机里传了出来,清晰可闻:

“我当然也清楚,你是在极力维护忠县党部的‘全国党建示范基地’这个牌子。可是,依我看来,这个奖牌对你们而言,只是虚名虚荣!真正从它里边得到实惠的是黎天成、冯承泰,和你这样的小干事没有任何关系!说难听一点儿,你又不是他们的嫡子嫡孙,何苦为了别人的荣耀而卖力卖命?

“他们都说陈果夫做的鸡丁虾仁锅巴饭鲜美得很、好吃得很,把它吹成了‘天下第一菜’,个个以吃到它为荣。我沙某人偏不吃,请我也不吃,我就爱吃汪夫人的青椒肉丝面。

“本省乐山市党部书记长还是一个空缺,也是一个肥缺,王拓同志,你为何不能自立门户呢?凭什么要在黎天成的羽翼之下为他陪衬一辈子。”

越听到后来,沙克礼脸色越是苍白:原来自己在忠县的一切所言所行、所作所为,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了别人不间断的监视、窃听之下!

黄继明啪地关掉了录播机,声音蓦地变得尖厉如刀:“这就是你在忠县开展所谓‘党务督察’的全部内容!你完全是背着中央党部在搞阴谋活动!居然还到处诽谤、诬陷党国元老!你自己说,哪一条党规党纪能容得了你如此胡作非为?”

沙克礼这时反倒冷静了下来,慢慢地说:“我等见了陈主任、汪总裁之后,自有话说。”

黄继明眸中寒芒隐闪,硬声而道:“现在,我以本党中央党部监察委员、中统局监察处处长的双重身份和你正式谈话,希望你态度认真一点儿。”

沙克礼把脸侧了过去,并不正眼看他。

“那篇‘“钱生江”勾结忠县要员套取“配额”权钱交易触目惊心’的报道是你提供给《锦城特讯》发表的?”

“是又如何?”沙克礼傲然而答。

黄继明沉沉缓缓地说道:“在近期一次党内会谈上,汪副总裁突然拿着这篇新闻报道点名要朱家骅秘书长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并声称朱秘书长也和‘钱生江’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闹得是人喊马嘶,不亦乐乎!后来,连蒋总裁也惊动了—蒋总裁雷霆大作,亲自指定由军统局、中统局两条线分别展开追查。现在,已经查出一个明确的结果回复给汪副总裁和蒋总裁了。

“这个结果就是,《锦城特讯》中报道的‘钱生江’盐庄老板钱百文,乃是爱国义商,为党国抗战大业牺牲甚多,而且这一次又被日本匪谍的‘井祖公祭大会毒盐水’所害,实属其节可嘉,其情可悯。而黎天成为他们多发配额,也是主动起意为了补偿他们盐庄的爱国义举,其间没有丝毫贪污贿赂之劣迹,更谈不上什么朱秘书长在幕后指使。所以,《锦城特讯》炮制的这篇报道,完全是在捏造事实、颠倒黑白!”

沙克礼大惊失色,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没醒过神来。

黄继明继续一字一顿地讲道:“蒋总裁针对这个联合调查结果有一个重要批示:一是彻底查封《锦城特讯》,所有采编人员全部辞退,永不复刊;二是让我们中统局监察处带你沙克礼速回重庆接受严查讯问。”

沙克礼顿觉呼吸骤然一紧,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宛若一座大山压得他眼冒金星!

黄继明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命人带走他。

不料,沙克礼突然歇斯底里地号叫起来:“黄委员,我还要揭发一件事情。”

黄继明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你说。我听着呢。”

“我揭发忠县党部书记长黎天成是赤化左倾分子!他必须和我一道回重庆受审!”沙克礼的两眼睁得血红。

黄继明尖尖地笑了起来:“老沙,你的脑袋怕是被什么东西烧坏了吧?你不是在《锦城特讯》上猛批黎天成和钱百文‘滥发配额’‘权钱交易’吗?依你现在所说,黎天成这个人就算真是赤化左倾分子—那么,他这位赤化左倾分子又怎么会和钱百文这样的资本家勾结牟利呢?老沙,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为了脱罪,你真是慌不择路了!”

沙克礼几乎带着哭腔嚷了起来:“黎天成真的很异常啊!很异常啊!”

黄继明没理他的大喊大叫,而是徐步走到办公室正南方供放着的那座“百窍玲珑天峰石”旁,用手抚摸了一下:“这就是你企图用来收买马望龙的那座奇石异岩?果然是好宝贝!从现在起,它作为涉案赃物,被中央党部作为党产没收了。”

沙克礼一怔,心道:这哪是“没收”?直接改成“明抢”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