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法(第3/3页)

姜梨看向他,他又飞快低下头。

薛怀远到桐乡上任后,禁止桐乡再出现这样的“神婆”。一开始,那些神婆还偷偷地到人家家里去,死性不改。薛昭知道后,就悄悄趣恶作剧,让那些骗局无所遁形。次数多了,百姓们也就明白过来,神婆本就是骗人的伎俩,不再上当受骗了。

仿佛已经大彻大悟似的。

薛怀远虽然每次责备薛昭调皮,但对于薛昭捉弄神婆一事,却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看见冲虚道长如此,姜梨不知怎的,又想起过去的事来。只觉得倘若薛昭在这里,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恶作剧,让冲虚道长自曝真面目。

一直默默听着的赵轲诧异地看向姜梨,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人性竟然似乎已经不抱期望,便是自己的家人也是最放纵的宽容,表面上看着是不计较,实则是冷淡。竟与自家大人很是肖似。但自家大人养成这样的性子,与身世有关,姜二小姐虽然也很可怜,却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她的神情慢慢冷下来,薛昭已经不再了,而她也不会以恶作剧打断冲虚道长的“作法”。

姜梨笑容淡了一些:“桐儿,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同我生活了八年。我离开姜家太久了,这点亲情和愧疚,实在微薄得不像话。我不能否认它存在,但我知道,它恨脆弱,经不起考验。”

她得看着他把全部招数使出来。

“怎么可能!”桐儿脱口而出:“她们凭什么这样说?”

冲虚道长念念有词了一会儿,突然,不知怎么的,那绷在柱子上的细线下吊着的铃铛,突然慢慢地有了动静。

“冲虚道长是高人。”姜梨一点儿也不为之伤心,她甚至还微笑着宽慰:“既然对方是高人,势必在民间很有些声名。他说的话,自然会被人奉若真理。我父亲纵然不是相信鬼神之人,但季淑然一定有备而来。我身上的疑点太多,倘若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就是,我是个妖怪。”

此刻无风,众人站在院子里,都感受得分明。但愣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铃铛,先从细微的晃动,到渐渐急促起来,清晰到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而且越来越大。

“可是您……您到底是他的女儿啊。”白雪有些接受不了。这要在她们家乡,要是有人说她是个邪物,别的不说,至少她的父母兄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姜幼瑶有些胆怯地抓紧了季淑然的衣角,她不知道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只晓得今日大约姜梨要倒霉,就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看姜梨出事。先前听冲虚道长说有邪祟一事,她本来就有些害怕。这会儿,见无缘无故的,铃铛自己响了起来,更是害怕。只觉得院子里冷飕飕的。

“当然会了。”姜梨回答得很是坦然。

今日天气本就奇怪,黑云沉沉,院子里点燃了道童点着的细香,烟气缭绕,却越发显得鬼气森森。下人们不由得都靠近站了一点,就连桐儿和白雪,都觉得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梨没有隐瞒两个丫鬟,告诉过她们季淑然明日可能有的打算。自己多半要被指认一个邪祟害家的罪名。两个丫鬟担心手帕到了现在,就着赵轲还在,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人群后,胡姨娘忍不住握紧拳头,只觉得掌心之间黏糊糊的,她实在太紧张,留了太多汗。然而她心头终究不安,又朝着姜梨的方向看去。

桐儿和白雪见姜梨于这黑衣人说话说得自然,也瞧出了黑衣人似乎是在为姜梨办事,虽然害怕,却也硬着头皮道:“姑娘,倘若明日那劳什子神棍真的要指认您,老爷真的会坐视不理么?”

便见姜梨站在姜元柏身侧,神情仍然平静又温柔,不知是不是点燃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胡姨娘觉得,女孩子漆黑的眼睛里,好似也燃着一团火,她不激烈,不冲动,静静地燃烧着。

姜梨道:“原来如此。”心中有些遗憾,还想着或许可以用这个法子来走捷径,如今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后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姜梨恍然,又觉得姬蘅手下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她以为易容这种事,只是话本里说说而已。真要做起来,难如登天。赵轲瞧见姜梨的神色,似乎知道她心里这般想,解释道:“寻常难以易容,但找的那位小厮本就是姜府里的普通人,平时不引人注目,没有人过多关注。便是有些许不同,也不会为人察觉。如果易容为稍有人关注的人,立刻就会被人发现。”

铃铛声没有停下来,而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于此同时,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风。但这风好似也是有规矩的,起了一阵子,又停了下来。

赵轲只说了两个字:“易容。”

冲虚道长已经松了手,那把铜钱剑,却并没有倒下,而是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姜梨闻言好奇道:“怎么顶替?难道管事那头不会发现人不同了么?”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安排好了,”赵轲道:“由他顶替了府里的一个小厮,明日会在院子里守着。”

铜钱剑是驱邪的宝物,能够斩妖除魔。这会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立了起来,是不是说明,府里真的有邪祟?

桐儿和白雪吓了一跳,瞧姜梨从容的样子,显然这事做得已经不止一回两回了,她们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用何表情。只看着姜梨问赵轲:“那口技出众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么?”

这下子,姜元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姜梨站在窗前,吹响了哨子,这一回没有避着桐儿和白雪——她们总要慢慢习惯自己干的惊世骇俗的事。赵轲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屋里。

姜梨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闭着眼睛姜梨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瓮中捉鳖,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才方便那位冲虚道长来指认谁是“邪祟精魅”。不过姜梨这回也对季淑然刮目相看,知道平白无故的,找个道士来府里驱邪说不大过去,便以丽嫔的名义。这样一来,于公,洪孝帝的命令,姜家必须遵守。于私,丽嫔多年前本就被人以同样手段谋害过,丽嫔有这样的思量,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两下子,冲虚道长怎敢连当今天子都敢欺瞒,这一手变戏法,可谓出神入化。

姜元柏并没有直说明日有道士来驱邪,但却说了,明日里姜府众人不可离府,都得在府里呆着。

下一刻,那把铜钱剑突然调转方向,剑尖指向姜梨,猛地直冲过来!

姜梨得了姜元柏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