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前程

姜玉娥也跟着半路出现的宫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姜玉娥将纸条藏进袖中,姜梨和宫女的身影已经拐过长廊,再也看不见了,姜玉娥这才转身,看向望着她的即将带她去挑衣裳的那位宫女,笑道:“我二姐真是粗心,自己掉了东西也不晓得,只有等会子我再想办法还给她了,我们走吧。”

另一面,正随宫女走向茶室的姜梨,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

那纸条上竟然是周彦邦要私下里约见姜梨的事,看样子,应当就是今夜。姜玉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将这纸条拿给季淑然,让姜梨的丑事暴于人前。这样一想,她的头晕竟然也好了许多。

在她丢下那张纸条,身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她就知道,姜玉娥到底是上钩了。

她攥着纸条站起身,便见姜梨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跳得飞快。

在那样的环境下,姜梨丢掉纸条,姜玉娥不可能没看到,姜玉娥却没有出声叫住她,自然是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迹。

姜玉娥的声音一下子咽进了喉咙。

姜玉娥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去找季淑然邀功。不过即便把这张纸条给季淑然,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姜梨到底没有去赴约。但是,倘若姜玉娥将方才一路上姜梨说的话听进了耳中,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姜玉娥离得近,下意识地就屈身捡了起来,正是一张纸条,姜玉娥正要喊姜梨停步,却就在瞬间,就着长廊上挂着的灯笼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以姜玉娥争强好胜、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很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姜梨所言“给周彦邦当个妾也比给寻常人家当个妻好”,但凡是有脑子有尊严的女子,都不会认同,但姜玉娥就不一定了。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从姜梨的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样东西。

眼下,就只管解决这一头就好了。

姜玉娥一路上吃了姜梨一肚子气,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对,况且能去挑丽嫔为她准备的衣裳,到底让姜玉娥雀跃了几分。姜玉娥应了,只见姜梨跟着最先引路的宫女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姜梨随着引路宫女再次拐过一个转角,才到了长廊尽头的茶室。宫女笑道:“姜二小姐先请进去休息,里头有茶水点心,奴婢再去搬些铜冰过来解暑。”

姜梨心中冷笑,季淑然的人果然迫不及待地要把姜玉娥支开。做戏做全套,她便微微一笑,按了按额心,对姜玉娥道:“既然如此,五妹妹且先去吧。我头疼得厉害,先去休息,在房里等你就是。”

姜梨道:“你去吧。”

走了一截路,忽然迎面又来了一位宫女,只对姜玉娥笑道:“丽嫔娘娘让奴婢带姜五小姐先去偏房挑衣裳。”又对姜梨笑道:“姜二小姐先去前边房里坐着休息,姜五小姐挑完衣裳,奴婢再将小姐送回来。”

宫女走了,姜梨安静地坐下。须臾,她站起身,走到屋里点着的薫香面前,唇角一勾,轻而易举地将那香折为两断。

姜梨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注意引路的宫女神情,见那宫女听着她与姜玉娥的对话,却丝毫不为所动,姜梨心里更加警醒。

大约是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这一刻姜梨的心里竟然出奇的冷静。她的手摸到袖中一把小小的弯刀,那还是姜景睿之前听闻她要去明义堂进学的时候送给她的。眼下那把弯刀就藏在姜梨袖中,宫里也没有人会想到姜元柏的女儿会带此种利器进宫,否则姜梨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大约是心中急怒连着怨愤,姜玉娥也觉得心头发热,脑子发晕,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她也不急,重新在小几前坐下来,以手支面,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另一只手却轻轻叩击着桌面,敲打得面前的油灯也簌簌落下灯花,十分耀眼。

姜玉娥知道姜梨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姜玉娥能挑的人,永远也不比姜梨多。

外面的宫女还不会离开的,姜梨心里思忖着,至少要等到叶世杰也进来才是。只是不晓得叶世杰神志不清到何种地步,不过,倘若叶世杰真的神志不清到很严重的地步,姜梨也不介意让流血的代价令他清醒清醒,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袖中的弯刀。

果然,这一次姜梨听罢姜玉娥挑衅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甘不甘心又如何?总归已经这样了。而且,日后我也有机会,虽然比不上周世子,但终究也还有得挑。而五妹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玉娥,没有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里的灯油都少了一小半,外面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姜玉娥想着,姜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无疑,若是换了她自己,断然心里不会如此轻松。可姜玉娥每每想在姜梨心上戳刀子,总是无功而返,姜梨就是不晓得生气似的。

姜梨依旧支着下巴假寐。

姜玉娥更难受了,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比下去,可她在姜家,又好像是随意什么人都能上来践踏一脚似的。心中又恨,又不愿意在嘴巴上落得下风,姜玉娥道:“我便是这样的命,当然不如三姐了。不过二姐也是心宽,周世子原本是能与二姐共结连理,眼下成了二姐的妹夫,二姐居然也能泰然相对,难怪说人在庙里呆上一段时间,都会清心寡欲。”

“叶少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奴婢再去添些茶点来。”有女子的声音这样说。

姜梨自说自话:“可惜了,五妹你如此容貌才学,日后大约只能配个不知名的男子,别说是和周世子相提并论,连普通的官家子弟说不准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给普通人做正妻,或许还比不上给周世子做个妾。可惜……”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人比人,不如人,都是命呢。”

姜梨不动,门又被轻轻关上了,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姜玉娥想起自己和姜幼瑶在姜家的种种不公,顿感不平,心中酸溜溜的,一时竟没有回答姜梨的话。

姜梨心中一紧,便觉扑鼻酒气突然萦绕在鼻尖,她忍了又忍,也不晓得外头那宫女还在否,只觉得有人在推搡着自己。

姜梨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还含了几分怜悯:“要说人为什么不能挑自己的出身呢?在我看来,五妹你比起三妹来容貌也不差,才学也不低,不过是输在了出身。假如你是大房的女儿,你与周世子也是十分般配的。”

那一刻,前生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之中。

姜玉娥道:“二姐倒是挺关心我的亲事的,不过我年纪还小,比二姐还要小一点。二姐也说了,我爹不比大伯父,真要寻人,自然不能和二姐三姐比的。”说这话的时候,姜玉娥还带着几分赌气。要是平常,她自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今日也许是有些醉了,她说话也胆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