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机敏(第4/5页)

乡绅们满怀遗憾,拥簇着送她回衙,从顾家一路往外快要送到衙门口了,祝缨道:“都回去,这像什么?顾同你也回去。”

曹昌默默在跟在她的身后,二人回到了后衙。后衙里,锤子还没睡,屋里亮着灯,一旁铺上石头已经四仰八叉打着小呼噜了。

祝缨推开门,锤子警醒地抬头,伸手住桌上抹了一把。祝缨走过去,看到他还没擦掉的水渍,隐约透出文字的样子。

“识字?”

锤子深吸了一口气:“学、学了点识字歌,就、就……”

祝缨很高兴,问道:“都会写什么字?”

锤子伸指蘸着碗里的水,写了个“聖”,又写“徳”,将识字歌第一篇写了两行。祝缨道:“你随我来。”

锤子紧绷着,脚步轻得像只山猫。他小心地走在阴影里,跟在祝缨的身后到了书房。

曹昌点了了灯,祝缨铺开了纸,叫过锤子:“你来。”

锤子小心地走了过去,祝缨看看他的样子,一伸手,锤子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她托起放到了椅子上。祝缨递了支笔给他,道:“写写看。”

锤子用力捏着笔,祝缨给他研了点墨。他趴在桌子上,蘸了点墨,落下两笔,头上冒出点汗来。他没用过毛笔写字,并不知力道,两个笔划就把自己预估的字给写糊了。他快速地看了祝缨一眼,见她没生气,往下趴了趴,重新蘸墨,这回将字写大,虽丑,海碗大的一个字却写对了。

祝缨道:“可以了。字也是江娘子教的?”

“大娘子带我去街上时,告诉我的识字碑跟识字歌是一个字对着一个字的。我就想应该是……”

“这个字念什么?”

“sheng”

祝缨笑笑:“你想得很对。”

她把锤子提下椅子,另取了张纸,将识字歌一篇一篇默了下来,然后交给锤子:“以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照着这个试试。”又取了一些纸张笔墨给他:“拿去用。”

锤子一个孩子捧这些东西还有些重量,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祝缨。

祝缨道低头道:“说给你就给你,天不早了,睡去吧。哎,吃晚饭了吗?”

“杜大姐给留饭了。”

“去吧。”

锤子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笑容:“是!”

…………

第二天一早,祝缨起身,后衙的人陆续都起来了。

锤子拖着石头也出来,石头还揉着眼睛,锤子已经胡乱洗了把脸,跑到祝缨的门口,蹭前擦后。祝缨后宅不进外男,锤子年纪小,还能蹭过来。

祝缨没有贴身仆人,锤子抢先跑过去,踮着脚尖去取洗脸水。石头道:“你矮,我来。”

祝缨道:“我不用人管这个,你自己收拾好。只管习字,有不会的来问我。先学着这个,等我闲一下再看你读书。”

锤子问道:“我、我能?”

“凭什么不能?”

祝缨从他手里拿过盆:“自己的脸也洗干净,头发梳一梳。”

“哎!”

祝缨把锤子搁自己家里散养着,自己忙着秋收的收尾工作。一切都很顺利,顾翁摆完流水席终于消停了,顾同也换回了便服,又回来接着当学生了,还是被祝缨当牲口使唤。

祁泰、小吴虽说自认还跟以前一样,祝缨依旧对他们松了一松手,剩下的活就归了顾同、项乐、项安、童立等人。

有三人做榜样,旁人是干劲十足的,项乐项安不图官身也图个报仇。既然祝缨做事厚道,他们也就继续相信她,为她做事。

祝缨看福禄县粮税渐渐入库,又往思城县再巡视一番。思城县这里,她自己离开了,就将关丞和莫主簿留在这里。二人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倒也办得有声有色。

关丞抱怨:“这裘县令真个没成算,也没志气,粮仓都不够使了,他也不修一修。”

祝缨道:“没看邸报吗?他不是县令了。”

关丞叹气:“看了,可真是……”他想说福祸无常,也是可怜的,县里的大户对付起来也容易,也不容易。遇上祝缨,那就是容易,如果换个人,就不太容易。

祝缨道:“你这个气性,怎么当县令?”

关丞道:“下官怎么敢想……”他抽了自己一嘴巴,又马上放下手来,再一跺脚。祝缨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干活去。”

不多时,两县的租赋收齐。祝缨命关丞在思城县留守,看一看有没有衙役敢私下加征的。顺便将服徭役的人数再给确认一下。

再往慈幼局去看一看那些孤儿奴婢,花姐、小江离开之后,这里找了四个妇人过来,每月领几百工钱,暂时照顾这些孤儿。

两个过年就十六了的,祝缨预备让他们去种地。不会种的就学一门手艺,思城县也有流人营,翻俩工匠试试。再不行,就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她也不能养人一辈子。

余下的,也得开始学手艺了。

两处巡完,她就押着粮草先去南府与上司会合,再去州城。

南府的上司如今看她眼神又是一变,奇奇怪怪的,王县令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但话里仍是问:“宿麦……”

“忘不了。喏,麦种我都带了来了。”她这一行,除了给冷云的麦种,还有给南府的以及王县令的。之前跟冷云巡视了一圈,多少有点数,照着公廨田的数目再多给一倍,随他们去种。种田的老农她也带了几个过来了。

上司笑道:“都说你周到,你是真能干的。”

笑着接了人和种子,祝缨指着老农道:“这些都是宝贝,您千万别冷着饿着了。回来我还得用呢。”

上司道:“就放在我这里。”

王县令也先分得了人和麦种,笑吟吟地让自己的手下:“去弄辆车。”拿车载着老农和麦种先回县里准备。

二人心情变好,一路与祝缨且走且聊。有时说农桑,有时说案子,有时问冷云。他们问什么,祝缨就答什么,他们能领会多少就不一定了。

一行人押粮走得慢,数日方至。祝缨在州城还是老待遇——先缴,完事再去拜见冷云。秋收完了,她得说说宿麦的事儿,趁着朝廷还没给思城县派个新县令,她得抢先下手把活儿给干了,免得扯皮。

冷云依旧看着别人看活,今年秋粮果然如之前预料,比去年略少一些。但是冷云算着有查出隐田的功劳,也能应付得过去。

祝缨这回来连人带麦种都齐全了,冷云喜道:“不错不错!正好!正好!哎,我走之前,能种下不?”

“走?”

冷云认真地点点头:“我要上京!”每年,每州的正副职都得有一个人进京去审核。一年的租赋啦、地方上的案件啦、其他的成就啦。解释一下完成不好的原因,以及如果有天灾人祸,去哭个穷。更重要的是,跟京里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