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二年(4)(第2/2页)

正常,至少无害,但武小文不是这样。

卫峥嵘有点儿烦了,他看见武小文修好了门锁,碰上门试了试,打算闭店走人,卫峥嵘说,别说理论了,咱们现在要找证据。说完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陆行知跟下来问,你去哪儿?卫峥嵘没答话,径直朝文具店走去。

武小文正在店里收拾东西,准备关门。卫峥嵘进来了,进门就说,听说你这个店被盗了。武小文看见这位老熟人,十分意外,呆了一呆,脸上突然挂起了流里流气的笑,就像变了张脸似的说,哟,您大驾光临,小店承受不起。卫峥嵘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好像刚认出他来似的说,瓜皮,不知道你还是老板呢!昨晚上是不是被盗了,丢东西了吗?武小文说,没什么损失,还劳您跑一趟……哎,我也没报警啊。街道居委会报警了,卫峥嵘说,不光你,好几家店都失窃了。武小文说,我真没丢什么东西,谢谢政府关心。

卫峥嵘在店里溜达了一圈,跟武小文说,走吧,上你家去聊聊。武小文一愣,笑得更贱兮兮地说,为什么上我家,您倒是给个理由。卫峥嵘盯着他说,不想请我去?这条街上有的店丢了酒,有的店丢了烟,有的店丢了钱,整条街的店主,就你有前科。这个暗示很明显了。武小文看着卫峥嵘,虽还在笑,但眼神越来越冷,说,这是要先排除我的嫌疑是吧,谢谢您。

陆行知始料未及,卫峥嵘竟然带着武小文直奔他们的车来了。卫峥嵘打开车门,请武小文上车。武小文也不客气,大咧咧地爬到后排坐下。卫峥嵘自己坐进副驾驶,说,走吧,去他家。陆行知不明所以地打着了火。

到了武小文家,天色刚刚黑下来。他家里和陆行知上次进来差不多,简陋寒碜,四处透风。武小文跟卫峥嵘说,找吧,找着了我束手就擒。卫峥嵘对陆行知说,你找,我跟瓜皮聊聊天。路上听卫峥嵘敲打武小文,陆行知大致听懂了是怀疑武小文窝藏了赃物。知道卫峥嵘是另有所图,陆行知也随机应变,四处查看着。他进了侧屋找,不过找的是跟杀人案有关系的线索。

卫峥嵘打量了一下外间,说,瞧这日子过的,比要饭的没强哪儿去。武小文无所谓地说,凑合呗。卫峥嵘突然正色道,你这样对得起你爷爷、你父亲吗?武小文一愣,没料到卫峥嵘知道他的家世。卫峥嵘接着说,他们都是文化人,算……著名艺术家吧,你这么混日子,不给他们丢人嘛?他们能安心?武小文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被话戳到了心窝子,不大笑得出来了。卫峥嵘又说,他们的本事,你学到多少?会画画吗?武小文没吭声。卫峥嵘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你会画人像?

侧屋里,正在翻找的陆行知听到卫峥嵘的问话,微微一惊。

武小文问,您听谁说的?卫峥嵘不搭腔,从衣兜里抽出一根铅笔和一张叠起的白纸,放到武小文面前,说,给我画一个。武小文笑着摇摇头。卫峥嵘说,画吧,就画我,画得好,我给你介绍工作。武小文盯着卫峥嵘的眼睛疑惑地说,您……什么意思?为什么让我画画?卫峥嵘也看着他说,想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两人对视着,武小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陆行知突然过来搜查这个房间,打破了两人的僵局。房间实在简陋逼仄,显而易见,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陆行知搜完了,向卫峥嵘摇了摇头。卫峥嵘抬头看看顶棚,又低头看看人造革地板,说,不用拆房吧。武小文松劲儿了,拿起了笔,哀求说,别折腾我了,我画行不行?

他看了一眼卫峥嵘,然后铅笔就开始在白纸上游走,手法熟练,行云流水,布局、勾线,一气呵成。陆行知和卫峥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画。武小文画好了,又添了几笔,推给卫峥嵘。不过他画的不是卫峥嵘,而是个怒目的虬髯大汉,穿着长袍,气势威猛,也许卫峥嵘留了胡子就是这个样。卫峥嵘问,画的是谁?李逵?武小文说,钟馗,我爷爷画这个拿手。卫峥嵘笑笑说,捉鬼的,行,我收了,谢谢。他把画叠好,铅笔装起,招呼陆行知,走吧。

卫峥嵘和陆行知离开之后,武小文等了一会儿,直到汽车声在巷子里渐行渐远,完全听不见后,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关上了院门屋门,上了锁,回来搬了把椅子,在卧室墙角放下。他登上椅子,双手轻轻挪开一块顶棚的板。东西就藏在上面,好在陆行知没发现。他琢磨着,得换个地方了。

陆行知开着车,卫峥嵘拿着武小文画的钟馗端详着。陆行知对他搞这一手有点儿意见,提醒说,这么干太冒失了。卫峥嵘不在乎地说,盯也盯不出个鸟来,还是得敲打敲打。陆行知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店被盗了?卫峥嵘迟疑了一下说,我有特情。他没再解释,陆行知估计再问他也不会讲,只好旁敲侧击地说,有些手段不能用。卫峥嵘岔开话题问,你在他家搜到什么没有?陆行知说,没有,但是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儿……心虚,应该藏着什么东西。卫峥嵘把画叠好,说,你先别回家,送我去见个人。

他们联系了上次陆行知见过的美术系老师,请他对比武小文的画和莫兰的画像。卫峥嵘问,能看出来吗,是不是一个人的手笔?老师说,不像。他说得相当肯定,卫峥嵘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来之前,他几乎肯定老师会说就是他。陆行知问,他会不会有意隐瞒自己的风格?老师说,也有这个可能。他指着武小文的画说,不过这张更好,有功底,是武先生的传承。卫峥嵘还抱着点儿希望问,那就是他进步了?老师说,不能这么讲,就像毕加索、凡·高的画,早期和后期画风改变很大,但还是一脉相承有迹可循的。老师又看了看两张画,说,抱歉,我只能说百分之九十不是一个人的作品,但不敢说是百分之百。

辞别了老师,先送陆行知回家。卫峥嵘好似受了打击,沉着脸,一路无语。车在小区门外停下,陆行知说,以后咱俩换换班吧,我晚上你白天,你好能观察一下他白天的样子。卫峥嵘语气阴森地说,鬼在晚上才显形儿。

放下陆行知,卫峥嵘开车走了两条街,突然感到疲劳似乎一下袭上身来。他在一家脏破的烧烤店前停下车,走到店里坐下,要了瓶酒。店主问,青岛还是南都?卫峥嵘说,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