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常

因为在枪法上的进益不明显,单独练枪的效果也不太好,我常常会想些办法来拖着萧焕陪我练枪,他也从不拒绝。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天早上起床吃完饭,天色就阴沉的像要下雨的样子,我一边在心里演练昨晚想好的枪法,一边快步跑向水榭,想尽量赶在那些帮众向萧焕汇报事务前把他拉到石室里去。

急匆匆通报了进到水榭里,有些意外地没有在桌案边看到萧焕。

通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坐在桌案边批阅文书了,手边还会放着一碗还没来得及入口的药。

正想着,内室的棉帘掀开,萧焕披着外衣走了出来,他好像还没有梳洗,黑发略显凌乱的散在肩头,向我笑了笑:“抱歉,起得晚了,你稍等一下。”

我低头抱拳:“师父请便。”

他点头笑笑,退回内室,隔了一会儿就梳洗整齐走了出来,用一根青玉簪绾发,为了行动便利,身上还是只穿了一件青布单衣。

我等他打开地道入口,跟着他走进去。到了石室,照样是二话不说就开始练习。

“井”,“困”,“同人”,“大过”,“丰”,“无妄”。

枪声密集的响起,六发子弹无一例外的被他或挡或避的躲过。

不过,并没有完,就在最后一发子弹被他的王风挡开的同时,落空的第一发子弹在射中墙壁后迅速弹射回来,正射向他的后心。

要射中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左手轻回,已经把钢珠牢牢的夹在了指间。

他把指间的钢珠抛到地上,轻咳一声笑了笑:“今天做的不错。”

“就差一点点!”我痛惜地挥拳,马上掏出子弹袋重新填子弹,“再来一次吧。”

他笑笑,继续陪我练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获胜的希望,我今天特别有精神,状态也比平时要好得多,但结果却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子弹射再怎么迅疾巧妙,还是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又一轮子弹打完,我擦擦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热汗,装好子弹就又准备开始射击。

和平时一直会陪着我练下去不同,这次萧焕抬手把脸前的硝烟挥散,轻咳了几声:“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有些事情。”

我刚刚想出了一路枪法,忙说:“师父,再来一次吧,最后一次。”

他皱了皱眉,笑笑:“明天吧。”边说边转身,就要向门口走去。

他的左脚正踏在我第一步预想的位置上,如果这时候开枪的话,这一路枪法就能在这间石室内达到几乎完美的效果。

机会稍纵即逝,他的身影就要从那个方位上过去了,我大喝一声:“萧焕!”同时把□□举到眼前。

他有些讶然地回头,我扳机扣动,第一发子弹按照预想的方位射了出去。

王风的寒光闪过,被挡开的钢珠飞到了空中。

第二发,第三发,子弹擦过他的面颊,他头顶的青玉簪“叮当”一声断裂,黑发瞬间铺洒开来。

第四发,第五发,王风接连弹开钢珠的嗡响浑浊刺耳。

我屈膝闪到侧面,就在此时,第一发和第四发被弹开的子弹正在往一个方向迅速落下。

第六发,最后一刻子弹冲出枪膛,在空中准确的撞上第一发子弹,两颗子弹携着冲力撞上正好落下的第四发子弹。

三颗钢珠像一朵烟火一样在空中弹开,第六发和第一发子弹向四周弹去,第四发子弹却自下而上,笔直射出。

那里是我的子弹所不能达到的位置,是他防守的空当。

电石火光间,他的王风迅疾回落,钢珠射在王风上,发出尖锐的嗡响,火星闪出的同时,他退后几步,脊背撞在石壁上,黑发披散,遮住了他的脸。

我呆愣着,上前了一步,口中的呼唤就要出来。

他的肩膀动了动,轻咳声有些迟疑的响起,他扶住墙壁站好,抬起头笑了笑,看着我手中的□□:“做的很好,今天真的……不行了,明天再练,好不好?”

我点点头,将□□收了起来。

他笑笑,把王风收回袖中,却并没有去拢肩头散落的头发,而是用手按住了胸口。

他在前面走,推开门走出石室,我吹熄油灯,关门跟上去。

通道很快走到了尽头,站在水榭中关上密道的门,他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你出去之后叫宏青过来。”

我握紧拳头,低头说:“是。”

退出来,我立刻低声交代门外的弟子去叫郦铭觞过来,然后绕到水榭侧面的窗口。

清晨为了疏通浊气,窗子半开着,从窗缝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萧焕静立在书案边的侧影,他微低着头,丝毫没有觉察到我并没有走远。

隔了很久他才动了动,右手按住书案,低头轻轻咳出一口血。

他低低咳嗽着,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书案旁放置药品的小柜。

似乎是目测过到小柜的距离,他终于放开一直按开胸口上的手,用两只手按住书案,想要移到小柜那边去。

他艰难地移出一步,书案受力摇晃,桌边放着的笔洗站立不稳,顺着桌角落下,“咣当”一声摔碎,污水溅了他半身。

笔架紧跟着倾斜过来,他终于重重的摔倒在地,笔架砸在他身上。

闷咳声不受控制地响起,他用手掩住口,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

我飞快转到前面,推门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

看到是我,他目光闪动了一下,还是捂住嘴咳嗽,艰难地说:“没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身体,尽力让他靠在我的肩上,他似乎已经毫无力气,血迹淋漓洒在他的青袍上,和污水洇成一片。

我想要去吻他,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只是说:“弟子已经让人去叫郦铭觞了,请师父先调理下内息。”

他断断续续地咳嗽,唇边还是不住溢出血丝,滑过苍白的下颌。

是我的错,我早就看出来他今天是在强撑,却还是用子弹震伤了他。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呢?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我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我再次伤了他,所以我要把我自己赔给他,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一起走了吧?不用再一个人留下来。

亲吻可以忍得住,眼泪却不停涌了出来,一滴滴落入地上,混在他的鲜血和水渍里,不见了踪影。

水榭外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是郦铭觞和宏青。

一看到房内的情形,宏青立刻上前,从我手中接过萧焕的身体。

郦铭觞很快检查完伤势,突然发起了火:“都说了轻易不要动用真气,混账小子!都当耳旁风了?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因为你,先生我都不敢再出去乱逛,守着你这条烂命,每日提心吊胆!像你那混账老子一样,不希罕这条命就去死!看我拦不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