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汗王

江淮的局势在平静了一段时间后,随着天气的寒冷和赈灾物资的短缺,反而又开始紧张。

天气越来越冷,山海关的战事却还是胶着不下。拱卫京师的二十四卫禁军里,已经有近十万将士被调到了山海关前线,却还是没有把握一举击溃库莫尔的大军,只能屯兵在山海关的城墙内,严防死守。

唯一确定的是,如果这十万人依旧不能守住山海关,那么京师就将失去仅存的屏障,暴露在女真的铁骑之下。

养心殿的灯火每天都彻夜明亮,从那次真正开始侍寝后,萧焕也没再召见过我。

天气越来越寒冷,我懒得出门,天天就在储秀宫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月多,这天我正无聊拨弄着房内脚炉,小山走进来说:“小姐,翊坤宫那边就来人说,德妃娘娘想要请你过去赏玩古董。”

“那女人?”这段时间一直顾不上注意幸懿雍,都快把她忘了,我绾着垂在肩上的乱发,有些懒洋洋,“等下给我更衣。”

让宫女给我梳了个堕马髻,穿件显腰身的粉纱罗裙,然后再披件红狐大氅。我才让翊坤宫来的宫女带路,出门而去。

本来我是想带娇妍一起去的,但是不知为何,小山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想着她可能又是找荧去了,我也没在意。

幸懿雍是个冷静而有野心的女人,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一个人如果冷静,她的行动就轻易不会为感情左右,如果有野心,她就会特别谨慎。

就此而言,我对幸懿雍很放心,所以当她派来的小宫女在半路上说德妃娘娘改在延春阁见我,我也只是摸了摸事先藏在腰间的软剑,就跟她走了。

延春阁离御花园很近,除了偶尔有几个妃嫔在这里聚会赏花之外,一向有些冷清。

走进延春阁的四方大厅,因为一时不能适应突然变暗的光线,我眼前有短暂的昏花,就在这一瞬,一阵疼痛从腰间传来,接着我的手被人抓住扭在了身后,等我想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我的脸颊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地面。

与此同时,门外几声低呼,鲜血溅在地板上,人体倒地的声音沉闷的响起,我带来的内侍和宫女大半已经凶多吉少。

延春阁的黄杨木门迅速合上,我眼前出现了两双鞋,两双差别很大的鞋,一双缎面绣牡丹吐蕊图,缀着鲜艳的红缨,另一双葛布麻底,一无装饰。

“看吧,我说过了,她这点功夫,很容易就能制服,不用浪费我的香。”这个声音娇脆甜美,冰凌相撞一样透着隐隐的寒意。

“我只想稳妥一些。”是幸懿雍的声音,我顺着那双华丽的绣鞋往上看,看到了她不带一丝表情的脸。

虽然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太好,我还是对她笑了笑:“早啊,德妃姐姐。”

“闭嘴!”幸懿雍一向素淡的容颜蓦然变得狰狞,抬脚准确踢在我的小腹上,“你这个贱人!”

她一定常用这招来虐待她宫里的小宫女,这一脚过来,疼得我嘶嘶吸冷气。

“早告诉你不要做这种不必要的事,你们这些女人总这么无聊。”那个穿葛布鞋的果然就是荧,她弯下腰来看我,“我们又见面了,皇后。”

荧没有换上厚衣服,仍然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衣,她眯上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其实我想过,要是你不是皇后就好了。”

“这么说即便我不是皇后,今天那个做皇后的女人也要倒霉了?”我抓住她话里透出的由头,咽了口咸腥的吐沫,笑着说。

“这样说也不错,找哥哥喜欢的女人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干脆就找他的妻子算了,反正他的妻子被绑走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荧毫无心机,顺着话头说下去,她对萧焕的称呼居然是哥哥。

“你也不要对她说这么多废话。”幸懿雍低声喝斥,指挥把我按在地下的那个黑衣人,“她腰上藏有兵刃,先解下来。”

连我腰里藏着剑都知道?

那人顺手把软剑从我的腰带里抽出,似乎是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寒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杨柳风。”

杨柳风就是我的这把软剑,这把剑是我师父去世前交给我的,据说是把传世的名剑,这个人连剑的名字都知道。

我笑了笑,对荧说:“要找你哥哥喜欢的女人难,但是要找他不喜欢的女人就简单了,现在跟你现在一起的这个,我敢说就一定是他不喜欢的。”

“贱人!”幸懿雍再次照准我的小腹一脚踢来,她次次准头不失,不知道对我有多大的恨意。

“你以为我很喜欢那个男人?”这脚过后,幸懿雍也如我所愿地发火了,毫无章法地大叫,“他是谁?他只不过是个连大权都握不住的无能男人。他们萧氏的天下又如何?早晚要变成铁蹄下的焦土!还有你,你以为你是谁?每天在我面前摆皇后架子,我去你的先帝遗诏!去你的内阁首辅!我等着看明日大武江山易名换姓,那个男人化成飞灰,你还做不做得了皇后!”

“这么说……你爹幸羽是投靠了库莫尔,想要叛变吧?”终于听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吸了口气,这个女人没练过武脚就这么狠,看来这种平日满口诗书礼仪的人狠毒起来最可怕。

“给你知道了又如何?”说得兴起,幸懿雍蹲下来拉住我的发髻,让我直视她的眼睛,“皇后娘娘,你不是很聪明很有心计?你从我嘴里套出的话,赶快去告诉那个男人啊?我还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爹已经在山海关安插好了内应,城门很快就会打开,将女真人放进来。还有,我们现在就要去杀那个男人,你去向他通风报信去啊!你让他赶快设防啊!”

我不理已经快要疯掉的幸懿雍,看着荧说:“你们要杀了萧焕?”

荧笑着点头,说出的话还是天真无邪:“是啊,我的防火袍子昨天晚上织好了,等换上就可以去杀他了。”

虽然不想给他们泼冷水,但我还是叹了口气说:“不行,你们杀不了他。”

“别嘴硬。”因为离得太近,幸懿雍的脸在我眼中彻底扭曲,狰狞无比,“你以为你这么说了,那个男人就不会死了吗?”

我别开脸,避开她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不是嘴硬,只是知道凭你们绝对杀不了他。对了,教你们个乖,过一会儿看势头不对,不要硬拚,赶快逃命,他不会赶尽杀绝,会留一条生路给你们的。”

“哈,”幸懿雍揪着我的头发晃我的头,“皇后娘娘,你与其这么关心我们,还不如好好思量一下你自己的下场。”

“不外乎被你们杀了和被人救走两种。”我笑,“还有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