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4页)

郭煌趁对方语言未落便道:“两荤两素,一条黄河鲤鱼,咋快咋来。先上四两好酒,一盘醋泡花生,其他老板看着办吧!”说完倒在竹椅上,长吁了口气补充说,“顺便捎盒烟,带个火。”

此刻,郭煌倒不像刚脱离险境的落难者,俨然就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这做派不禁让凌清扬也受了感染。

片刻,面带憨笑的农家女端上了花生和酒,另加了一盘冷调藕片,声明是送的。郭煌把她拉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女孩点头,又笑吟吟地退去。

凌清扬用餐巾纸仔细擦拭了一下杯盘,斟了一杯酒在手中。

“来,清扬为郭大侠虎口脱险压惊洗尘,干一杯!”

郭煌碰响了酒杯,一饮而尽,抓了几颗花生米嚼着,随后替凌清扬倒了一满杯,高高地举过头顶,百感交集地说:“郭煌不该叫郭煌,应叫苍皇;清扬不叫清扬,应叫做矫扬,真乃女中丈夫,令我汗颜愧对。今儿也让我开了眼。昨天晚上还算着凶多吉少呢,没有想到今天反倒成了惊险剧中被解救的主角,我咋答谢你呢。”

“又说傻话啦,”凌清扬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微微一笑,接过了酒杯,浅酌了一口,却并不喝下,示意让郭煌吃菜,“我也是情急智生,逢场作戏而已,现在心里还在打鼓呢。我只想问你,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倒是郭煌直言不讳:“啥事?直说了吧,就是因为仿画的事。其实,这种事情我以前干多啦,从没惹过麻烦,梁州城能往纸上泼墨汁儿的有几个不造假的,只不过功夫在我之下。同行是冤家嘛,可这回仿的是被盗品,这我哪能预先知道?真是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碰上了这窝贼,算我倒霉。”

“你说是博物馆的被盗壁画?到底咋回事,你可从来没有提过。”凌清扬开始十二万分的关注,心里暗忖:这呆子不知道此事的分量,卷进了是非旋涡还懵然无知呢。

“要说这桩买卖也真怪,买主一直没露面,我心里没少犯嘀咕,可是一笔钱哪,不赚白不赚。对方除了定金,还专付了保密费,我猜他是怕别人也仿,才要我不能泄露。谁成想,摊上了这事,把你也搅进来,我觉得心里很过不去。”

凌清扬完全相信郭煌的话,联想起郭煌被绑架的当天,市局文物缉私队的女民警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这说明警方已经盯上了他,无论怎么说,郭煌已是难逃干系,而且事情远比他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

两人正说着,胡子老板把热菜上来了。郭煌一阵狼吞虎咽,他的确饿坏了,倒不是那帮人不给饭吃,而是他根本吃不下,现在一下子打开了胃口,顿时吃得大饱二撑。

看看郭煌心安神定,凌清扬又问道:“这件事你觉得怎样了结呢?”

郭煌想了想道:“这帮人没拿走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可我真是不知道他们是哪路的毛贼,想疏通都难。”

正在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个胖姑娘笑吟吟走了进来,怀里揣了一大束野菊花,黄澄澄、紫莹莹的煞是好看。郭煌登时又高兴起来,抽出一朵最大的,插在了凌清扬的头顶,把剩下的酒仰脖一口全喝干了,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道:

“清扬,不用怕他们。你是来本地投资的外商,他们不敢奈何你;我是梁州城的一个穷画匠,熬了骨头也榨不出四两油,怕他们做什么。来,咱来个‘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回家——你回你的格格府,我回我的白云塔,咋样?”

凌清扬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用手指点在了对方光亮的额头上:“你呀,真是个画疯子,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郭煌立刻睁大了双眼:“怎么,我不报案就便宜他们了,他们还敢再找账不成?”

“你怎么还不明白,”凌清扬对郭煌的迂腐感到又好笑又可气,“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要的不是你,冲的是那些壁画。这些被盗的壁画一天不出水,你就是警察和盗贼争抢的盘中餐,说不定还会有杀身之祸呢。”

郭煌回想起这几天哑嗓子一伙说的话,不禁打了个激灵,顷刻傻在了那里。凌清扬这番话的确一言中的,他郭煌不由得不服气。论学问讲绘画自己可以天马行空,可论人情世故、杀伐决断,和凌清扬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小雏。过去和白舒娜在一块,处处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可与凌清扬相处,老是得围着她的裙子转,怪只怪自己到关键时刻总是没有主意。

凌清扬不再理睬郭煌,只是信手把散放在餐桌上的野菊花按色彩深浅、个头高矮十分熟练地分了类,都用小草捆扎得像模像样,然后把一束最漂亮的花束举到了郭煌的鼻尖儿上。

“现在对你来说,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

“你说在哪?”

“公安局。”

霎时间,郭煌惊得下巴骨差点儿没有掉下来,只见凌清扬不容置疑地朝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