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噩梦重现

俞笑从噩梦中惊醒。这个噩梦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但最近却出现得很频繁。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丈夫睡得很熟,拉起他的手,想让他抱住自己,却被轻轻推开,随后便看到朱鹤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那种害怕与无助再次侵袭她的全身,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不堪的记忆会重新回归,没有任何理由?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如果是现在的自己遭遇这种麻烦,她会做得比那个时候更好吗?不会的,她心里明白。有一个瞬间,她曾怀疑是不是那件事让自己久久怀不上孩子,毕竟一系列的检查已经证明二人在生理上没有任何问题,医生不止一次提醒他们,不孕也有可能来自心理原因。一阵雷声打断了俞笑的胡思乱想,顷刻间,外面下起了大雨。俞笑赶忙起身,将客厅的窗户关上,又拿来抹布,擦干了地上的水。

“五点了。”她喃喃自语,关了灯,干脆坐在地板上。现在两个人住的婚房在一个高档小区中。小区兴建于十年前,占地面积很大,房子又在中庭,所以十分安静。以前住老小区的时候,俞笑每天清晨都会被垃圾车吵醒,那时她无比渴望能搬到一个好一点的小区,让自己睡一个懒觉,没想到前一个愿望实现了,却依旧在五点钟醒来。

窗外的远处,一个白色人影匆匆跑过,显然是物业工作人员没有拿伞,四处躲雨。她看着好笑,淡淡笑了笑,便站起身,把窗帘拉上,准备去洗澡。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家里,如今却只有待在锁上门的淋浴房内才能让她感到安全,她突然间想到了两个人:宋诚,还有王大宇。

“俞小姐,请跟我来。”导医小姐客气地将俞笑引导至会客室。

这是坐落于东湖的一个三层楼高的独栋,房子临湖而建,左边是高档别墅区,右边是高尔夫球场,从外面看绝对猜不到这里会是一个心理工作室。主人叫王维,是时下一档很火的相亲类节目的嘉宾,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如果不是托了关系,俞笑至少要晚三个月才能出现在这里,但她等不了那么久。

俞笑进去后发现,这跟传统意义上的门诊不一样,更像一个好友的私密会客室。屋内一水的橙色针织沙发,一个三人位的,一个一人位的,另外还有一张茶几。

“王老师,你好。”俞笑向王维问候道。

“你好,俞小姐。”王维示意她坐到三人位的沙发上,并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自己坐到了对面。

王维今年三十多岁,俞笑曾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过他的采访。俞笑记得,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想法特别,成绩非常优异,足以选择中国任何一所大学的任何一个专业,但他却挑中了当时非常冷门的心理学。父母、老师、同学都非常不理解,觉得他脑袋抽风了。王维读完本科,又去国外读到博士,回来后,在一个公立医院做心理医生,口碑甚高,再后来便与人合伙开了这家心理门诊。去电视台成为驻场嘉宾并不是他的本愿,只是因为他的合伙人说那是一个不错的宣传途径。他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要想把事业做成功,掌门人就必须是网红。合伙人甚至举例说中国福布斯的前几位富豪,哪一个不是网红,即便自己不是,那他的孩子也铁定是。

“你最近感觉快乐吗?”王维开始了交谈。

“快乐?”俞笑沉默片刻,“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我现在想得最多

的应该是麻烦不麻烦,而不是快不快乐。如果非要去想的话,那我应该处于既不幸福也不悲伤的范畴吧。”

“你现在有什么困扰?”

“我……”俞笑没有勇气说出那件事。

“或者你的心结。”王维盯着俞笑,“你要知道,任何心结,一旦你选择面对,那就是胜利了一大半,现在你就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今年三十四岁,结婚四年了,但一直没怀上孩子。”

王维用表情鼓励俞笑继续说下去。

“我和先生去过所有的大医院,体检结果都很正常,所以我怀疑这会不会和我的过去有关,而且最近我一直在做噩梦,关于那件事的噩梦。”

俞笑进入状态要比王维预计得早,他变换了倾听的姿势,眼神也更加专注,这些变化都是为了给俞笑勇气,让她直面心结。

“我被人强暴过。”俞笑说完,舒了口气。这完全符合王维的判断,但他还是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小巧克力盒递给俞笑。这个举动非常必要,这表明他对她的同情和关爱,而且甜的食物能给人力量和温暖。小巧克力盒中有八种口味,总有一款是她想要的。

俞笑直接拿起黑巧克力,塞进嘴里。

“我中考发挥不理想,没考上市区的学校,托关系进了郊区的正阳中学。正阳中学离家有些距离,要换乘两辆公交车才能到,所以我经常去学校后门的小卖部买方便面之类的当作晚饭,因为那里还会提供开水。去得多了,和店主也就聊得多了。有一次期中考试,我物理考了五十三分,全班就我一个没及格。那天学校有文艺晚会,我请假去小卖部买吃的,准备早点回家,但在小卖部里没忍住,哭了,哭得很伤心。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离婚了,就守着这家小卖部过日子,他一直轻声安慰我,后来竟然搂住了我。我想挣脱,但他变得很凶,用力把我按在地上,还拉上了卷帘门。我一直大喊大叫,但那天所有同学都去看晚会了,没人来小卖部。我被他强奸了,当时我的脑子是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记得方便面散发出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直到现在,我一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后来,他给我跪下,扇自己耳光,说自己禽兽不如,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希望我原谅他。他还说,如果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被学校劝退的,家人和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俞笑埋起头,啜泣起来。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王维递上了纸巾。“所以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俞笑点了点头。

“那他后来有没有骚扰过你?”

“没有,我后来再也没从学校的后门走过。”“你怀疑,怀不上孩子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奇怪,但我确实有这样的担忧。”

“这个想法不奇怪,在找不到任何答案的时候,人总会把各种关联事务都排除掉。”王维接着说,“你是怎么看待高中这件事情的?”

“想深深地埋藏,但发现越想埋,它就越想出来。”

“那时候你有自闭、自卑或者其他区别以往的举动或心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