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散(第2/5页)

我一听这是好事,至少它往乐观与治愈的方向发展。但也恰恰因此,导致了他与师兄小吴的分歧。其 实修复同母亲的关系,是小吴引导他进行的,这件事虽然是好事,却让夏新亮隐隐觉得,小吴又换成 了那个企图去控制他的人。再加上从开始接触咚咚锵。他状态不好,小吴又积极主动跟他谈心、疏导 他,一下儿触碰着他逆鳞了—豆新亮说:“你这样跟我妈有什么区别?你跟我谈心,不是站在平等 立场上,你看待我跟你看待病患没两样!”

夏新亮也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对、不好,但是他没法让自己稳定下来。他说他之所以提出不再生活在同 一屋檐下,就是这个原因。他不需要心理医生,更不需要精神科大夫,如果俩人之间的角色定位是这 样的,那不如给他时间,让他自愈。

那一晚我们聊到了黎明破晓时,彼此也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我觉得夏新亮说的那个自愈挺好的, 我也愿意相信他可以。我只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咱们的工作,就是面临残酷,你如何消化 它?你得慢慢儿摸索出属于自己的门道。我的窍门也没别的,就是坚信光明大于黑暗,我甚至善于在 黑暗里发现光明。

这种谈心真挺好的,倾听别人的同时,也会反思自我。

到队上工作如常,只要是不出外勤,就是大量的文书工作,先前压了一份结案报告,这下终于整理明 白了。我去戴天那儿提交,他留我坐了坐,说是聊聊工作,最后还是滑向了“日常”。我跟戴天能有啥 日常?性格不匹配,三观不一致,心态更是南辕北辙。

但这一年,他日子是真的不好过。要说我们流年不利,他也必然身在其中。倒下去一个又一个,他想 拼命拉扯我也不奇怪。跟文君预测得分毫不差,现在队上当真刮起了一阵风—戴队重用他师兄,连 宫立国都三振出局了。我就笑笑不说话。

这稍显尴尬的“闲谈”最后转向了一个我们都熟悉的人,王勤。但是画风可没往好处转,戴天跟我透露 了一下,他打算等王勤休假完,再把他调动回机关里。我登时就翻捡了,我说:“你这样儿算什么事 啊!人跟咱这儿鞠躬尽瘁,也不是没干出成绩来。不能说他这回受伤了,咱就把人退货吧?你当买冰 箱呢?大修不如换新!”

戴天皱眉:“你激动什么?哎,我说师兄,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动?你这样组织上能对你放 心吗?”

我说:“你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抢白道:“你听我说完。我绝不是对他有什么看法,我相信队上的兄弟们,咱都是一个战壕里的, 而且现如今医学这么发达,肯定不会有人对他另眼相看。别说阻断药物生效了,哪怕他是那千分之 五……”

我直接打断他:“我呸!”呸完我去敲他的木头茶几,梆梆梆,敲三下。

戴天皱眉,“我不会说话行吧?也是邪门儿,我明明最善于说话,说话是门艺术,可怎么你就对这门 艺术狗屁不通!”

“我大老粗,你也甭跟我打官腔。我跟你说,戴天,王勤也许不是最优秀的警探,但是他热爱咱们这 职业的心,是这个。”我说着,伸出了拇指,“而且他不仅仅是尽力了,他是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 心力!”

“噢,又不是当初那个在我办公室,骂我居心叵测往你这儿塞废物的人啦?” “我没说过这话。”

这老小子,能听见我内心活动啊?

“他,是来下沉的。什么叫下沉?就像我,怎么就平调过来了?人在咱们这儿,也立了功,我年底论 功行赏,肯定有他。在咱们这儿立了功,也体验了基层生活,人不是分配过来的,懂不?他多大岁数 了?他二十啊?老瞎急!”

“反正话都是你说的。”

“真的,师兄。你真是爱抬杠。”

我刚要张嘴,当当当有人敲门。不等戴天说进来,门直接就被推开了,是何杰。何杰跑得满头汗,气 喘吁吁。我寻思夏克明案又出什么岔子了?先前岔子不少,就比如王媛夫妇的尸体找不到,怎么都挖 不出来,至今还没停工。

“关世杰出现了!”

这六个字钻进耳朵里,我先于戴天瞪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这话是自己从我嘴里溜达出来的! “还是他妈提供的线索!”

关世杰在我们这群老队友里,是个传奇,他的母亲更是。

这位老太太跟先前与我们过招儿的贾洪洲的母亲,那就是天平两端。贾洪洲的母亲极力护子,关世杰 的母亲大义灭亲。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关世杰先前就犯过事,杀人未遂。两个人做生意当中发生口角引起的,后来这个人救活了,他跑了。 我们去他母亲家做工作,他母亲知道了这个事,他一露面,在家里愣给他绑起来了,然后给他带来朝 阳分局自首的。

后面他再度犯案,从船上消失了,留给我们一个世纪谜题。

关世杰坐牢出来之后,因为自己家有地,他就在朝阳郊区那边干起了出租房屋的买卖。合租也好,整 租也好。他有地,他盖房,典型的一个房东。但是他大刑回来没钱,地是很大的,可都盖上房子得有 投入。于是他就找了个投资人,跟个叫徐平哲的男人,俩人一起把这个房子弄完了。

这本来是个好事。尤其关世杰出狱之后比较老实了,性格发生了变化,不那么冲动了。可万万没想 到,这个徐平哲瞅着关世杰老实,就开始欺负他了。欺负他、挤对他,合伙干租房的买卖也没少占人 便宜。还仗着他有钱,颐指气使的。可关世杰他不是猫啊,他本来就是一虎,这一家伙,急了就把徐 平哲给干了。

这个案子侦查的过程很有意思,我们通过几个矿泉水瓶给他摸上来的。我们要抓他,他就跑路,跑路 他还挺有心得,上回他也是跑路了,要不是他回家,他母亲大义灭亲,我们不见得能抓着他。

我们就一路追下来了,一直追到三峡。他最后一个心愿就是看完三峡就完事,这是他母亲跟我们说 的,他也知道我们在抓他。上船的时候,到三峡工程的大船上,最后一站到重庆那边。我们谁也没想 到,他就从这条船上消失了。

关世杰上船的录像是有的,很清晰。下船录像就没拍到他,说明我们上去的时候,他就在船上。而所 有经过的各个码头我们全走了一遍,全部的录像我们事后也都看了,没有遗漏,没他。这条船上的每 个角落,我们全搜了,就是没有看到这个人。

如果是跳船了,最起码船上有监控,就怕有人掉下去,也没看到这个人。要跳的话,从哪儿跳呢? 自此之后,这人就没信儿了,一点消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