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但凡是做买卖的,都禁不起一个“查”,它总归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没有完全照章办事的,全规规矩矩的,离挣钱就远了。

在我深陷蒙佳莹案件的同时,高博对龙美玲的经营活动展开了秘密侦查。虽说是暗里来,但动作可不小。他无法带队冲锋在前,就很难碰触到实质—不能展开审计工作。然而账簿才是一家公司经营活动的真实反映。面对这种境况,高博研究之后决定借由信科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债务问题下手,由法院执行局出面,对信科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进行搜查。

“搭了老鼻子人情了。”这是高博原话。

我说:“你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是互利互惠的。

这么一通干下来,也算干出点儿眉目一一龙美玲的这家医疗器械公司不能说经营不善吧,反正不那么平顺。尤其2018年的时候,先前对海外市场盲目扩张的恶果来了,赶上全球经济不振,多批货款都折了。要说这龙美玲也算是一奇女子,面对困境,她迎难而上杀伐果断,不敢说力挽狂澜,也真是很可以了,等于给一艘破船拾掇拾掇又出海了。

信科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账目确实存在问题,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什么引起怀疑的,更没什么跟我们的案件产生联系。至于她在洗什么钱、为什么要洗钱,那是半点不得而知,阴阳账上反映出来的情况完全与此无关。

但这次搜查绝不是毫无收获,一个重大收获不在账簿上,而在一段视频监控上——龙美玲的办公室里竟然有一个十分隐蔽的针孔探头!在11月12日晚间,有个男人进入了龙美玲的办公室,开了她的计算机,捣鼓一通之后,钻到了桌子下面又捣鼓了一会儿才离开。李显刚判断这个神秘男人的一通操作应该是拆除了计算机的硬盘。事实证明也是如此,这台计算机按照连线来看,原先是有两块硬盘的,现下有一块缺失了。

这个人的嫌疑必须上升了,可他是谁、打哪儿来的,我们不知道。他是全副武装的,穿了一身夜行衣戴口罩,且,他进入、离开现场只被这个小型针孔探头拍到了,外面的摄像头全被他避开了,这说明他十分了解龙美玲公司的布局!这样一来,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全体员工都有了嫌疑。在职的、离职的,都算。

高博,给了我一个大摊子,还是全无头绪或者说有跟没有一样的大摊子。当然他也没好着,龙美玲的医疗器械公司叫他毫无收获,他便掉头去侦查刘俊那俩空壳公司了,用他的话说,也是虚无缥缈得很。

现下弄清黑衣人的身份十分重要,但如何排查他的身份引发了我们的分歧。大力筛查费时费力,另辟蹊径又定不下具体方向。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太久,越拖只会越难办。我主张大范围走访调查,夏新亮表示我们人手不足且有可能打草惊蛇,李昱刚说:“要不折中一下,我试试看再分析分析龙美玲公寓那边的监控,和这个黑衣男做个比对,原先这个视频监控咱没方向也没意义,现在有了啊,幸亏人那儿保存的时间长。

我思索了一番,决定就按李昱刚说的,让他再使把劲。我叫上夏新亮,去龙美玲的办公室再看看。龙美玲很可能已遇害的消息被我们括得死死的,过去调查也还是顶着人车走失的名头。

此刻,我坐在她宽大的办公椅里,眼睛看着装有针孔探头的方向,寻思龙美玲出于什么动机要在自己的空间里安装这玩意儿。高博发现这个摄像头的时候并未声张,也没有进行拆除,想着黑衣人也许会再回现场,所以此时此刻它如常运转着。她是防着谁呢?目标人物是不是就是那个黑衣人?他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摸出手机给李显刚发了个微信:“你能查出针孔探头是何时安装的吗?回复还挺快的:“您不是在她办公室呢吗?

我回:“我能直接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给夏新亮打电话吧。

这是个明智之举,李昱刚遥控夏新亮比遥控我容易多了,如果说这一代年轻人是云端播放器,我就是那需要唱针的老唱机,中间就隔了这么多代。

夏新亮一番操作,确定了探头安装的时间是去年夏天6月的时候,跟我归队的时间前后脚,那会儿我接手的第一起案件就是赵红霞遇害案。不是说这两起案件有啥联系,是这个时间节点让我想到过去了,我眼前立马浮现刘俊跟办公室跨桌子迈椅子仓皇逃亡的那一幕,包括他一开始抵死不说赵红霞出事那晚他的行踪……

“这是个挺重要的时间节点,”夏新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肯定是因为有了什么顾虑,龙美玲才突然决定安装它。

“你还记得咱查赵红霞案的时候吗?刘俊一开始故作镇定,后来语无伦次,跟着又吞吞吐吐。

“嗯。记得。他还给我来了一出儿极速逃亡。”夏新亮倒抽了一口气,“这么一想,他应该还有别的事。

“看看这时间,多接近。

“他们俩还真是捆绑得结结实实。

“一块失踪不说,刘俊上演极速逃亡,龙美玲给自己装了个探头。

有了这么个时间节点,我跟夏新亮合计了一下,找龙美玲的助理聊了聊。在此之前,许鹏他们找过她谈话、高博跟着法院也跟她谈话,她都谈疲了,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谈话不仅是一门技巧,它也需要方向。有了方向,引导着她跟着你的思维走,势必事半功倍。在这儿,她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一6月龙美玲休了一个为期十天的年假,说是去普吉岛了,回来还给大家带了手信。去之前她挺焦虑的,回来之后就像充了电,豁然开朗。

我们查了一下,她确实去了一趟普吉岛,但远没有十天之久,她只去了三天。没人跟她同行,是她自己去的。这并没什么奇怪,真正奇怪之处在于这之外的时间她在哪儿、在干什么,毫无痕迹。对照刘俊的记事本,一贯有记事习惯、很有条理的刘俊在6月的这个时间段内,有两天待办事宜里一片空白。

巧合太多那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只是眼下虽然有了疑问,但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去破译。

一忙就是一天,比睁眼闭眼还快,我再次看表的时候,方知完蛋。我去赴约,夏新亮回了队上找李昱刚,我说:“你们弄着,我去办个事,忙完时间如果允许,我也回去。

北京这个车堵的,从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我进门时候刘明春的妻子宋情已经摆好了一桌饭菜,我空手上门还迟到,自觉不妥紧着找辙,宋情却说:“你行了吧,难得你登门来吃个饭,你就是要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