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案件总会结束,伤痛不会(第2/5页)

我们正说着话,我手机响了,是串号码,显示北京本地。

我本来没打算接,可是在这屋儿里待得我极恶心,尸臭味儿太窜了,我就干脆借坡下驴举着手机出去接电话了。也算抖个机灵。

电话接起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说是我的房客,我就有点儿蒙,心想这是啥新型诈骗吗?再往下听,越听越不对。

姑娘说她一直租住我们在馨馨家园的那套房,头俩礼拜婷婷忽然跟她说房子卖了,不租了,退了她尾款,外加两个月租金算补偿,她走得急,搬家匆匆忙忙,接着又紧急出差,回来收拾东西时候才发现,iPod没在箱子里,想问问是不是落在我们房子里了,婷婷电话她打不通,她就在租房合同里找到了备用号码,这个号码就是我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懂这是啥情况,房子卖了是怎么说?听姑娘的口气,包括打电话的内容,我听不出任何诈骗的嫌疑。这事儿指定不对头。

挂了电话我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奔房子那儿去了。钥匙我是有的,往锁眼里一捅,坏了,打不开。

馨馨家园是当时我们家老房子拆迁后给的回迁房选择地之一,我爸妈跟我姐都嫌东边儿风水不好,所以就落在了北边儿。我选的两套都在这个小区。

从楼上下来,我又去了3号楼,另一套房如出一辙,钥匙也打不开了。

我真说不上来内心里那一团乱麻的感受。这两套房,我当时说一套留给儿子,一套留给外甥女,婷婷不干,我就又赶着当时房价便宜在更远的地方给外甥女另外买了一套,她又看上了,非说以后老了要住那儿,最后协商完,我买的那套写了她的名儿,说拆迁要这两套等日后孩子们大了过户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结果,现如今她全给卖了?

我哪里压得下这股子火儿啊,从馨馨家园出来我就奔安全局去了,我得让她给我说明白了。她这是干吗呢!

一路上我给她打电话,通通都是关机,杀到安全局,我说找她,门卫还是让我给她打电话,我来了几次跟婷婷吵了几次,门卫都怕了我了,我说她电话打不通,门卫大爷直接打内线到她办公室,她办公室的同事说她歇年假去了。

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尚存,我准把手里的手机给砸了。

我找了婷婷一个礼拜,转着圈地找,最后硬着头皮拿着警官证找到她那小白脸单位去了,结果人公司告诉我,休年假去了。那很明显,这俩人一起走的。去了哪儿呢?去欧洲了。这还是小白脸单位的人跟我说的。

婷婷一直想出国,但我俩都是公职人员,她还好些不在要职,但我是现役刑警,原则上来说你打报告也可以出国,譬如探亲啊旅游啊,但是一般不爱批准,一是麻烦,走的程序特别多;二是我这工作性质属于随叫随到,有案子就得到,你跟国外折腾回来也是极耽误的,所以一直没去成。

我那会儿还说呢,我说你别急啊,你等咱俩退休,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带你周游世界去。现在可倒好,她跟她那小白脸提前去我俩的环游世界之旅了。儿子扔下不管,连他妈给儿子、外甥女留的房子都给卖了。我怎么从前没发现她是这么个品行呢?

搞案子这么多年,我念的永远是人心的可怕,入心太可怕了。你别说我追捕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了,就连我的枕边人,我想起来都后怕。她根本不是我熟识的、相知相守11年的妻子了,简直就是个罗刹。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还是说她是画皮里的鬼魅,否则怎么会有这般行径?

在此期间,我带着夏新亮、李昱刚掉过头来开始走访杨教授的家属、亲戚。全走了一圈,毫无收获。没人反映出什么新情况,怎么看都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杨教授的妻子反复说他们一家人特别美满,儿女成才、夫妻交好、当爹的经常给钱花。亲戚也是如此,说老杨挺顾家的,对家人极好,他们平时遇到急事,老杨也是出钱出力,不图回报。

但怎么想这个事儿怎么不对。这人也太极端两面性了:在学生间风评极差,而且年轻时还被捉奸,老了老了敲诈骚扰女学生找姘头;与此同时,家属亲人却对他压倒性地好评。不合理啊。就算他在亲戚朋友这些外人跟前能装,但至高至清明月,至亲至疏夫妻,就算不论为啥吧,当妈的对当爹的睁一眼闭一眼,孩子就能眼看着母亲受委屈而不怨?多少人,对父母是一边念恩一边记仇的。

我有种直觉,在这一派风平浪静下面,一定隐藏着巨大的旋涡。

而且,我们走访了这么多人,至今还没见到死者的儿子跟闺女。关于他儿子和闺女的描述,都是杨教授的妻子给的:儿子挺好,挺孝顺,规规矩矩上班,老老实实的白面书生,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闺女聪明,考到了南大社会系,做学问的,拿奖学金,现在跟着导师做项目,以后是要留校的,跟她爸爸一样有出息。

光说不行啊,我们搞案子的,没见着一个人、没跟他谈话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把人放弃的。我就派夏新亮去南京了,让他去接触接触死者女儿。毕竟细想一下也是挺反常的,发现尸体的时候,正值暑期,外出求学的闺女却没有归家,反而留在了学校。至今她都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母亲的说辞是,怕影响女儿学习,找个适当的时候再和她说。适当的时候?啥时候算适当啊?死的是她亲爹啊。

这天下午,我来到他们家和平街的一居室里,接待我的还是杨教授的妻子。我这趟

来是要见她儿子,此前她儿子一直以心情不好为由没见我们。我们提了几次,今天他说下班后回家见我们。

我跟杨教授的妻子闲聊,喝茶的时候我打量这个大开间,想起她早前跟我介绍的情况:她、闺女、儿子都住在这一居室里边。而杨教授自己住两居室,理由是他要带学生,需要一间琴房。

我也是由婷婷把儿子将来的婚房给卖了这事儿想到的,他们这么住着暂且是没问题,那以后呢?闺女会出嫁,儿子娶亲怎么办?

“您儿子也快三十了吧?”话赶话我问道。“对,二十八啦。”

“处对象了?”

“谈着呢,有个女朋友。”“置办婚房了吗?”

“唉,别提了。”老太太摇了摇头,“北京这几年房价啊,太高!新房要想便宜,就得往远了去,要想图便利跟城里就得买二手房,可这二手房首付太高啦!”

“咳,可不是嘛。可现在结婚,没房也真不好办呐。”

“谁说不是啊。我们家小子也跟我提了几回,我跟他爸也说了,他爸意思买远点儿,可是孩子跟二环里上班,也不现实。公务员,铁饭碗,这你不能随便儿换工作。为这个小子还跟我拌过嘴,说把这两居室换一下,他爸来这边一居室,我们去两居住。我也跟他爸说了,他爸不行啊,得带学生教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