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警匪交锋有时拼的是信任(第4/5页)

他瞪着我,就是不愿意承认他怕。

“实话告诉你,我抓你,也害怕,但是我心里有底,我心里有什么底?枪我没你多,你又是持枪伤人罪在逃,你不要命,但是我必然要抓你,我是猫,你是老鼠,我不信你不怕。别跟我耍狠,我比你狠。你端两把枪,我赤手空拳,我没躺酒店地上哗哗流血,你倒是坐在我们审讯室里吹起牛逼了。”

这是继抓捕现场后,我俩在讯问现场的又一次针锋相对。

其实他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横竖都是死,这事儿说也得死,不说还是死。我反复对他说,你把这个事原原本本给我交代了吧。

僵持不下了一阵子,我又对他说,既然都是死,死都要死了,你干了这么大事儿,你把它带进坟墓,谁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呢?名留千古你没机会,遗臭万年也比默默无名来得有意思吧?他抬眼皮看向我,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

我知道他肯定得说,他都已经满盘皆输了,早说晚说也是说,不如趁早全说了。我的工作就是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倒干净。

这期间为了让他开口,我甚至骗他说,张德军说了,你坑他,他不知道你贩毒,要知道,他绝对不跟你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张风雨看着我,朝我喊了声:你放屁!扯他妈什么犊子!张德军能跟你说这?他那性格,准叫嚣着要突突了你们!我有些讶异。

张风雨死盯着我,又说道:“他确实不知道我贩毒,我叫他来,是我有预感,不好的预感,所以我才叫上他。他跟贩毒没关系。这都我的事儿,你别往他身上搁。”然后,他才开始交代情况。他反反复复地跟我说,我就知道要坏事儿,我就知道,我那右眼皮跳的,没那么跳过!

在审讯张风雨的过程中,我负责讯问,夏新亮负责记录,张风雨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的“光辉事迹”,我却在想葛志杰的事儿。他到底知不知道张风雨会从地下车库上来?我一度以为自己掌握了他,实则我也被他所掌握。这其实挺让我后怕的。我是猫,他是鼠,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有共同的利益,也是为利而来,利尽而散。我是猫,他是鼠,我遵守诺言是理所当然,他背信弃义又何尝不是天经地义?我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我也从来不幼稚,但葛志杰以命换命跟晶晶姑娘的爱情似乎麻痹了我。他也许是个好男人,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好人,或者说,他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当个好人。有的人,注定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听张风雨把事儿撂清楚之后,我媳妇儿来电话了,在此之前她已经好一阵子不搭理我了。我离开讯问室走到大院儿里,听见她跟我说:我怀孕了。下一句是:你生日那天,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把这消息当作最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一瞬间,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抓人时候的临危不惧也罢,审问时候端着的气魄也罢,全都像几个世纪前发生的事儿了。整个世界忽然没了声响,像被抽真空后压缩的扭曲状态。这具体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是犯人归案了吗?是我要当爸爸了吗?

包括后来我们局长和那帮厅里的领导过来跟我握手,包括夏新亮来,说叫我去接受媒体采访,我都还在那个状态里。

我说算了,采访你们安排别人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劲儿了。夏新亮问我,是因为搞案子搞这么些天没睡觉吧?

我也没接话,径直往休息区去了。

我还在想一个问题,这究竟是双喜临门,还是我儿子给我救了?我甚至想到与张风雨隔着一扇门面面相觑的那一刻,想到他手上的黑家伙端起的那一刻,我回忆起那件绑架案,儿童绑架案,竟有种冥冥之中的迷信感油然而生,它多么像一个启示。可能那一刻,我与我尚未出世的儿子心灵相通了,他也许是借着我记忆中的孩子之身影鼓励我要坚强,鼓励我要不留遗憾?

往沙发上那么一躺,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太阳照在脸上都抬不起胳膊来遮,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废了的状态。

我累了七天七夜,为这案子我两年没怎么回家,就这么搞,最后拼命的,眼都不带合的,就上去干了,就是不敢合眼。从警以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个警察,我也是个人,是个人就有妻儿老小。当警察我敢拍着胸脯说咱没愧对过人民,可回到做人这个层面上来,这胸脯还能拍得起来吗?

我一直想知道,是人性重要,还是说我这个名声重要,工作重要,抑或是家庭更重要些,现在又有了新问题,我未来的孩子,他该有多重要。

其实我到现在都有点儿不敢相信,我要当爸爸了。因为我们要孩子要得很艰难,有先兆流产,有胎停育,为了这个孩子真是折腾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了,肯定兴奋,可是这个当口给我打电话……

你说别人媳妇,哪个不是丈夫陪着上医院做检查的,就算没陪着,下班回去也当时就能听说吧?我呢,可倒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打结婚就不着调。

这几年过下来,我们聚少离多,还是长久地见不着。现在,孩子来了,我意识到,在我的警察生涯当中,该有所改变了。但是我又不愿意放弃,我觉得我的灵魂和肉体在那儿,干别的我也不会。我觉得搞案子是一种乐趣,那种乐趣,不是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的,那是我一生的成就感。说真的,如果有一天等我老了,白发苍苍了,我抱着我孙子,孙子问我,爷爷你干吗的?我就跟他说,我当警察。他问,那你当警察抓过几个坏人?我就笑着对他讲,我告诉你,爷爷抓的坏人很多,我给你讲,讲到你20岁都可以。这就是我所谓的成就感了,就这么简单。

“刘哥,您怎么躲这儿清闲呢!”李昱刚解着衬衫扣就进来了。“清闲个屁。累得都合不上眼。”

“那您也得先把眼睛闭上啊!”“闭不上,美!”

“美什么呀!”我瞧着他拿了毛巾出来,不用说,准是要去洗澡。

我躺在沙发里,翘着脚晃来晃去,“我儿子,肯定是老天爷给我派来的福星,知道他爹昨儿个抓人,他保护我来了!两枪没响,就是保护我来了。我这个儿子真是我的福星,当时那两枪要是开了,我一准就over了。”

李昱刚那表情,极其丰富,愣了几秒钟才张嘴:“刘哥,你怎么还没睡着就说胡话呢?”

“你师娘,怀孕了!”“靠!真的啊!”

“这他妈能瞎说啊!”

“哎哟,您看您,怀孕不满仨月不让说!”“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