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他们为何在一起

张佐在一种尴尬的氛围中,跟翰林院的人进行了“友好亲切”的交流。

他自己心里很别扭。

总觉得自己坐在那儿,而朱浩立在旁边看着,太过失礼。

他太监出身,在兴王府就是个伺候人的,很懂得场面应付那一套,最在意的是不要给自己招惹来麻烦,可现在知道得罪朱浩这个皇帝跟前宠臣不是好事,却还在这里坐着,不知日后该如何共处……

又一想。

算了,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早点儿离开最为稳妥。

张佐起身告辞时,众人相送。

张佐笑着对朱浩道:“朱翰林,昨天日讲干得不错,有时间多去跟陛下讲讲开源之事,走了走了!”

众翰林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朱浩如此无礼,身为司礼监掌印的张佐居然毫不在意?

嘿,这位张公公城府很深啊!

……

……

张佐走了,翰林们很快散去,各回各的公事房,朱浩却被刘春留了下来。

刘春道:“邦彦找过我,跟我提及你在宫里的表现,可说大失体统,但老朽却知道,这是……用修逼你这么做的吧?”

听了这话,朱浩不由讶异。

要么怎么说刘春欣赏他呢?明明是他在日讲时大放厥词,有失体统,刘春却为他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撇清干系!

“这……”

朱浩有些不好意思。

杨慎逼他这么做的吗?

间接来说是的,杨慎塞给他的讲义,让他讲那些离经叛道的内容,后来却是他自己临场发挥,讲了一点更不为儒家认同的理念。

刘春无奈道:“老朽在朝多年,其实早看出来了,如今文臣派系林立,为官最难避开的就是党同伐异那一套……虽然都在说,我大明吏治清明,官员洁身自好,但这拉帮结派之事,自古就难以根除。”

“嗯。”

朱浩点头。

这话没毛病。

你留我在这里叙话,其实质不就是拉我到你派系?什么师生、同门、乡党、年谊的……哪个不是结党的方式?

“不过也好,我倒是觉得你讲的没什么问题,人终归还是要现实一点,朝廷不能总以大义来笼络人心,不许之以利,不加之以罚,如何能恩威并施,收揽人心?却总有那腐儒,自以为通晓经义就明白治国道理了?荒谬!”

刘春随口发出的一番感想,又让朱浩惊讶了一下。

以朱浩所知,以往翰林院中,刘春乃是顽固不化的老学究代表,现在怎么思想变得开明了?

难道是因为起死回生后,开始反思一生所学,顿悟后超脱凡俗了?

还是说因为这番话是他朱浩说的,而刘春对他又很欣赏,爱屋及乌之下,连这番听来有违儒家礼法的说辞都选择接受?

朱浩拱拱手,表示了感谢。

不管怎样,刘春能支持他就很不容易了。

因为刘春代表的是大明文人的巅峰成就,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人定性定名,有了他的欣赏,就算外面的人对朱浩的理论有诸多非议,光靠刘春一句话,就能让朱浩在儒学派别中屹立不倒。

“回去办事吧,最近我跟你岳丈……孙志同,经常会面,偶尔聊到你,都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命,必然前途无量。”

刘春眼神中带着一股欣赏,好像真把朱浩当子侄看待。

朱浩则在琢磨,孙交现在这么欣赏他了?居然在刘春面前夸赞他?

那……为何在自己面前,孙老头却每次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呢?

难道就因为我朱浩,孙交和刘春成了莫逆之交?

说起来还真有点荒唐,让人难以采信啊。

……

……

朱浩在翰林院中以言语顶撞张佐之事,很快成为翰林院中人人争相谈论的热点事件。

朱浩没想到,自己日讲时讲了一堆离经叛道的东西,却不如自己呛张佐两句,这么快就能成为翰林院的风云人物。

朱浩知道,自己在皇宫的说辞,应该是被刘春做主给压制下去了。

石珤作为跟刘春平级的翰林学士,又做过几个月的吏部尚书,照理说石珤的地位在刘春之上,但到底刘春才是翰林院掌院,有他出面,石珤不得不卖个面子,所以朱浩在皇宫里说了什么,同僚间都不知晓。

很多人甚至觉得,朱浩是在皇帝跟前讲了什么牛逼的经义,皇帝才会派司礼监掌印张佐来翰林院颁赏,甚至对朱浩的反呛不以为意。

等朱浩下午再见到张佐时,先说了句抱歉的话。

张佐听了摇头苦笑:“朱先生实在是折煞咱家了,当时不过是在人前装个样子,咱家岂能不明事理?只要不让朱先生为难就好……其实陛下让您入宫之事,咱家认为可能有些操之过急,先生能处置这般好,咱家佩服之至。”

先不说张佐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开罪不起朱浩,不得不低头,再便是他打从心眼儿里真的佩服朱浩。

现在张佐跟朱浩的关系异常和谐。

“朱先生,今天有件事,涉及到西北钱粮调度,陛下让咱家去见孙老部堂,特别叮嘱需要暗中问询情况,您看……”

张佐一脸为难之色。

意思是我有个不太好办的差事,你能不能出头帮衬一下?

朱浩道:“既是陛下委命,在下不好出面吧?”

“哪里,哪里。”

张佐笑着,“陛下的意思,就是听从您的调遣,是这样……这不宣府地方上报,今年钱粮缺口,折合白银十万两上下,陛下想的是,这银子不能老由咱自己出,最好让户部调度,又不能令朝臣知晓,如此就需要跟孙老部堂私下沟通。其实陛下的意思,不想让朱先生再为钱粮之事操劳。”

朱浩点头,他能理解朱四的处境。

当了皇帝后,最难的一点就是各处都伸手向他要钱,其实就是朝廷亏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大明财政对于农业税太过倚重,加上一点盐税或商税,最后的结果就是……即便各处都风调雨顺,边关安定,河道不需要修缮,大明财政也堪堪够用。

一旦地方上出现天灾人祸,或是朝廷有额外的开支,那府库就着紧,其结果必然会出现亏空。

一次两次还可以用未来的盐税等项目填补,结果就是这种亏空越积压越多,到了非要弥补的时候,就会变得异常困难,比如现在西北将士军饷一年能下发的三成不到,已经有了好几年拖欠,而官员俸禄也拖欠了几个月……

“走吧,我陪你去跟孙老部堂说说。”朱浩道。

张佐道:“不怕孙老他……”

他的意思是我去就行,你去了,不怕孙老头发现咱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