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缝隙中看太阳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穗苗都没意识到,原来她对祁复礼的感情,就是传说中的“暗恋”。

高中时候的李穗苗,最关注的事情,一是成绩的排名,二是今天食堂的午饭都有什么新花样、她能不能排队排到那份最好吃且限量售卖的土豆粉。

别的,情呀爱呀,你爱我我爱你——

都是和“禁止抽烟”“禁止带手机”一同写进校规里的东西。

李穗苗没往别处想。

她只是单纯地认定这是最普通不过的、对强者的仰慕。

数学和物理都能考满分哎,这得是多么可怕的脑袋啊。

如果说高一时那凄惨的数学成绩让李穗苗开始思考这东西究竟适不适合人类学习,那么,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人拿到的满分,则给了她不断向前的动力。

——他们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李穗苗最不肯服输,反倒在那个飘着小雪的黄昏燃起了用心读书的斗志,同时燃起的,还有对这两位数学学霸的钦佩。

自此与数学题目死磕,先吃透课本上的例题,再去埋头分析、归类、总结。万变不离其宗,李穗苗记得这句话。公告栏上的照片和格言换了又换,数理两个学霸几乎没怎么变,要么是祁复礼,要么就是叶扬书,格言也没变,始终都是那么一句。

「读书以明理为先,立身以至诚为本。」

李穗苗喜欢这句话,她后来也抄录,在便利贴写下,用胶带贴在书立侧面,上课犯困了,打盹了,就敲敲自己脑袋,支起手臂,重新看一遍。

这句格言一直跟着李穗苗。

她也有意无意地跟着祁复礼的脚步,尽管此刻的李穗苗从没有真正看过他,尽管彼时有两位学霸。

就是如此奇妙,那时候的她眼中只看得到一个祁复礼。

公告栏上的照片和他本人其实有着微妙的区别,虽然天生一对桃花眼,但在不笑的时刻,祁复礼看起来更像一个学霸——指他本身外貌所带来的“精英感”。

但他的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或者说,桃花眼一弯,更像那种“不学习却每次都能拿到第一名”的少女少年漫主人公。

就像现在。

洁白的病房中,祁复礼终于停下笑容,他个子高,腿也长。现在李穗苗半坐在床上,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的站姿也懒散了不少,背微微靠着墙,笑眯眯地专注看她。

他的眼神的确多情,处处留情的那种多情。

李穗苗不知道祁复礼是否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他具体感情状况、家庭如何。她对祁复礼的全部了解,都是以“数学学霸”为基础的拓展,也止步于祁复礼高中毕业。

她不了解自己没有参与过的那两年,只知道现今祁复礼单身。

可若是说再进一步——

她不敢。

就像逛花鸟市场看到的娇贵花朵,她很喜欢,但不知自己会不会养好。

所以不敢去买。

无论如何,在祁复礼打趣她和叶扬书时,不管对方是有意无意,李穗苗都急急澄清:“校医院的医生说医务室里的设备和药物有限,建议我来校外就诊;舍长给叶学长打电话,也是因为他是我们班助;叶学长昨天晚上照顾我,也是因为他足够负责。”

“喔,”祁复礼笑,“原来扬书照顾你,是因为他负责。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李穗苗坐在床上,认真说:“因为你来找叶学长?”

祁复礼看着她,半晌,桃花眼更弯了:“嗯,找你叶学长。”

这样说着,他转身,回看:“你叶学长呢?被你藏起来了?”

——没有。

叶扬书姗姗来迟,额头微微沁出一些汗。

不知为何,平时和祁复礼总是好兄弟的他,今天看到对方,却没什么笑,沉默地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闭了闭眼,再转脸看李穗苗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温和有礼的学长模样。

“医生说你最好吃流食,易消化的东西,”叶扬书说,“别担心教官那边,我帮你请了假——后面的训练,你都别去了,最后一天走方阵,你也不用去。医生说你需要挂两天水,导员那边也出了假条,等会儿我回学校帮你拿,”

李穗苗说谢谢学长。

叶扬书没在这里留很久。

正常情况下,他们也是有课的。不过叶扬书现在是班主任助理,开学前一个月,主要工作还是照顾好学弟学妹们,因而许多课都可以请假不去。

祁复礼不一样。

李穗苗还听他接了电话。

没有避着他们,祁复礼就在病房里接起,笑眯眯地叫着妈妈。李穗苗竖起耳朵听,听祁复礼说之前订的按摩仪上门了,让他们注意签收。

还有,爸酒精过敏,晚上应酬时,一定记得说,要不含酒精的饮品,饭菜也是……

都是些温暖的细碎家常话。

李穗苗的点滴下得极慢,叶扬书盯着看了几眼,终于耐不住,靠近她,让她把手抬起来,要看看有没有“鼓针”。李穗苗知道对方是好意,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让他看。

叶扬书靠近的时候,李穗苗嗅到他身上有着和祁复礼类似的香水味——

淡淡的香根草,像朦朦胧胧的青山雾霭,有着迷雾的丛林。

都是她爱的那一款。

这并不是一款多么大众的香水,不会像超级雪松或者乌木沉香这样的广为人知。

如此小众的香水,同时在两个人身上嗅到,李穗苗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两人或许在分享同一瓶香水。

但这样的推论又极其站不住脚。

祁复礼倒还好,叶扬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和人分享、或分享他人之物的类型。

余光察觉到祁复礼结束通话,走来,李穗苗抬起头,下意识去看他。

与其同时,叶扬书按住她的手背——

在她有所反应前,叶扬书已经干脆利索地连胶带和针头一起拔掉。

凉凉的液体有一滴落在她手背上,冷感和痛感同时袭来,李穗苗被迫看向叶扬书,而后者敛眉,视线并不在他身上,微微抬头,问祁复礼:“阿姨的电话?”

“嗯,”祁复礼说,“还有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