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单翼(第4/42页)

玛丽斯无言以对。

“现在,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赛蕾拉说,“而这些或许是我选择的代价……想家,孤独,也许都是。”

“是的,”玛丽斯说,她把手放在赛蕾拉的肩膀上,“来吧,我还得赶着去送消息。”

赛蕾拉在前方带路,玛丽斯将飞翼挂在肩上,跟着她走下一条黑暗的通道,通往防卫严密的出口。出口曾经是个观景台,距海面八十英尺,海水拍打着海牙岛的岩石。灰沉沉的天空昭示着阴天,不过扑面而来的大海气息,还有强烈热切地风推动她的感觉,让愉悦充斥着玛丽斯全身。

赛蕾拉帮忙托着飞翼,玛丽斯将皮带固定在自己身上。绑紧以后,赛蕾拉开始展开飞翼,一节接着一节,将金属架锁好,银色的金属织箔拉紧伸展。玛丽斯耐心地等待着,明白自己的角色是一个老师,即使她如此焦急地想立刻飞走。而她只能等着飞翼完全展开,并给予赛蕾拉鼓励的笑容,将手臂滑进扣环里,穿戴好飞翼,手掌握住熟悉的皮质把手。

然后,快速地跑动了四步,她纵身一跃。

有那么一秒的时间,或者不到一秒,她往下坠,不过风立刻托住她,托住她的飞翼,将她举高,她的坠落变成飞翔,这种感觉像是贯穿全身的冲击,这种冲击让她脸色泛红,无法呼吸,皮肤刺痛。就是那一瞬间,那持续不到一秒钟的感觉,让一切都变成值得,它比玛丽斯所知的任何一种冒险都更为刺激,超越爱情,超越一切。活着,升高,她如同投入了情人的怀抱一般,融入强烈的西风中。

大肖坦岛在北方,不过在此刻玛丽斯让强烈的风带着她径直往西前进,沉溺于这轻快的翱翔带来的自由感中,这是她和风游戏开始之前的美好感觉,享受结束以后,她必须转向,寻找和驾驭气流飞向她想要去的方向。一群雨信鸟从她身边飞过,每一只都有不同的明亮颜色,它们的匆忙迁徙昭示着一次暴风的来临。玛丽斯跟随它们,爬升得越来越高,直到海牙岛在她左边缩成一块绿灰色、比她拳头还小的区域。她能看到蛋岛,还有在远方浓雾遮盖下时隐时现的大肖坦岛南方的海岸线。

玛丽斯开始转向,谨慎地减缓她前进的速度,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很容易偏离目的地。呼啸的风在她耳边冲过、低语,欢笑并承诺空中有向北的气流,玛丽斯再次上升,在远离海面的冰冷空气中寻找到正确的风向。大肖坦岛的海岸线、海牙岛和蛋岛都点缀在她面前,海洋像灰色的金属一般伸展,小岛就如玩具撒在桌上。她看见微型的小船跳跃在肖坦岛和海牙岛的港湾与海滩上,还有成百上千的海鸥、食腐鸢绕着蛋岛陡峭的危岩飞行。

她对赛蕾拉说谎了,玛丽斯突然意识到。她确实有家,家在此处,在空中,这里有强烈而冰冷的风绕着她,有飞翼在她背上。她俯瞰整个世界,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们担忧着交易、政治、食物、战争还有金钱,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是整个世界的外人,哪怕世界有诸多美好,她仍然能感到自己的隔阂。她是个飞行者,喜欢所有的飞行,如果人们剥夺了她的飞翼,她将不再完整。

露出一个细微神秘的笑容,玛丽斯飞向大肖坦岛去完成飞行任务。

大肖坦岛的岛长总是很忙,作为风港最古老、最富有和人口密度最大岛屿的岛长,他的时间总被无尽的事务占满。当玛丽斯来的时候他正在开会,解决一起小肖坦岛和斯坤尼岛的渔船纠纷,不过他亲自前来接见了她。飞行者跟岛长地位平等,哪怕对他那样有权力的人而言,轻慢飞行者仍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岛长不动声色地听完森娜的口信,并承诺明天早上他的飞行者会将信息带向东方群岛。

玛丽斯将她的飞翼挂在老舰长之家会议室的墙壁上,这个名字随着一代又一代岛长传下来,她进入城市,在街道上漫步。这是风港唯一的真正的城市,最古老,规模最大,并且是第一个被称为城镇的地方——风暴镇,由星际旅行者们所建。玛丽斯发现它无止尽地令人着迷,街上到处都卖风车,叶片对着灰色的天空旋转着。这里的人口比大小安伯利岛加起来还多,成百上千的商店和小摊,出售各种有用的好东西,或许还有些没用的装饰品等小玩意。

她花了几个小时在市场上,愉快地逛街、倾听别人谈话,虽然她没买什么东西。之后,她在风暴镇享用了一顿由熏翻车鱼和黑面包组成的丰盛晚餐,并用一大杯可瓦斯酒将食物冲进胃里,这种火热的香料酒是肖坦人引以为豪的特产。她用餐的小酒馆有一位歌手,玛丽斯足够用心地听他演唱,虽然她认为跟科尔和安伯利岛的其他歌手相比,他差远了。

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她飞离了风暴镇,一阵短暂的飓风突然袭来,雨幕把城市的街道冲离她的视线,风向很棒,一直把她送到想去的地方,她到达鹰巢岛的时候,天空刚刚转黑。

鹰巢岛的黑色轮廓,在星光明媚下的大海上耸然而出,从飞沫四溅的海面往上径直六百英尺,一列风化的古老弧形石墙伫立着。

玛丽斯看见窗户内的灯光,她做了一次盘旋,并轻巧地降落在着陆坑里,溅起潮湿的沙粒。因为独自一人,所以收折飞翼用了她好几分钟。她将飞翼挂在鹰巢岛休息室门边的钩子上。

休息室里的壁炉内有小火在燃烧,在它面前,两个飞行者正全神贯注地下着机智棋,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厮杀,玛丽斯认得他们,其中一人冲她挥手,她点头回应,不过回应的时候对方的视线已经重新回到棋盘上。

屋里还有另一个客人,身子陷入壁炉前一张扶手椅中,手里拿着一个陶瓷大杯,正在仔细研究炉火。当玛丽斯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过去。“玛丽斯!”男子突然起身,冲她露出笑容。他放下杯子,穿过房间向她走去。“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多雷尔。”她只能叫出他的名字作为回应,多雷尔走到她身前,用双臂拥抱她,他们接吻,短暂而热烈,充满激情。一个玩机智棋的飞行者分心看了一眼,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对手移动的下一颗棋子上。

“你是一路从安伯利岛上飞过来的?”多雷尔问她,“你一定很饿,来,坐在火边,我给你找点吃的去。厨房里有奶酪、熏火腿,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面包。”

玛丽斯紧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回壁炉边,把两把椅子放在离两位飞行者较远的地方。“不久前我刚吃过东西,”她说,“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是从大肖坦岛飞过来的,不是安伯利岛。飞得很轻松,今天晚上的风向非常友好。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安伯利岛了,我有点担心,岛长肯定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