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封王(第3/4页)

他回身进去开窗,再出来细细回话:“中风了,现下还有左半边身能动动,不过意识还清醒着,保管圣上说什么他能都听到。”

谢煐:“别让他死了。”

老宦官阴森林一笑:“那是自然,圣上只管教给老奴便是,保管他还能再活上个三年五年。”

过得好一会儿,两人才跟着老宦官进了殿,等他点进两盏油灯。

说是殿宇,却与白殊在上景宫看到的地牢差不许多,做了十五年天子的嘉禧帝蓬头垢面地躺在榻上,身下的稻草上一片腌臜物,身上只一张填充芦苇的薄被盖着。

嘉禧帝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多岁,此时右半边脸僵着,左半边脸表情狰狞地吊着眼看过来,嘴里呜哩呜噜的不知在骂什么。

白殊微微蹙下眉。虽然嘉禧帝发音含浑,但想也知道必定不会是什么好听的。

老宦官极擅察言观色,立刻掏出帕子上前,直接将嘉禧帝的嘴堵了。

白谢两人都没坐,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冯万川展开诏书,一字一顿地清晰念出。

伪帝谢垚一支从谢氏家谱中除名,皆贬为庶人。谢垚幽禁宫中,子孙皆以其行按律定罪。往后是便是那些皇子皇孙们具体犯了什么事,会被定个什么罪。总之,这一支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了。

嘉禧帝瞪着还能动的左眼瞪着,喉咙里不时发出呜呜之声,还努力抬起左手想指向谢煐,却被老宦官一巴掌拍掉。

听到最后,嘉禧帝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老宦官上前给他探过脉,又翻开眼皮看看,转身道:“禀圣上,待伪帝下次再醒,估摸着只有几根手指能动了。”

谢煐:“还能喘气便行,让他慢慢熬着。”

说罢,他与白殊也不再多待,转身离去。

上了车,白殊好奇地问:“那老内侍是谁?”

谢煐捉着他的手给他暖着:“一个大夫,被伪帝害得家破人亡,就净身入宫寻机复仇。他给我传递了不少消息。”

白殊点点头,不再多提晦气的嘉禧帝,转而聊起其他趣事。

*

在一对乔装卫士的护卫下,不起眼的小马车离开北辰宫,向着安阳城西门而去。

白殊揭点帘子看出去,看外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安阳时的情形。明明只是去年二月的事,如今回忆起来却好似离得久远。

谢煐很快将帘子拉回去:“仔细风冷。”

白殊转眼看向谢煐,心下突然有些感慨——当初进京之时所设想的,如今一一实现,只这么个贴心狼崽子是个意外。

谢煐将人搂进怀中,让白殊靠着自己缓冲,能少颠簸些,一边道:“回头让冯万川凑凑钱,先把宫里你常走的路铺上一层水泥,也就不怕下雨落雪时泥泞颠簸。安阳城内的还得缓缓,要看国库的情况。”

白殊擦擦手,拿起个桔子剥了,掰一小半给小黑,又掰下一片来喂到谢煐嘴边,笑道:“慢慢来,不着急。倒是我们住的那殿里,浴池得赶紧挖一挖。”

用习惯了池子,没有还真是不方便。

谢煐咬下桔瓣,顺势含着白殊的手指吮一下:“回去就让内侍省抓紧办。”

白殊自己也掰了一瓣吃,一边笑道:“内侍省可不会抹水泥,等他们挖好池子,让孟大带人抹上,我再给他们加些赏。”

马车碌碌而行,两人低声说着话,一派悠闲。

车子出了安阳城一路往西,最后来到康宗皇帝与文康皇后的合葬陵。

两人没去通常朝拜祭奠的上宫,而是去了稍远处的下宫。下宫是墓主灵魂起居之处,贡奉有帝后二人的画像与生前所穿的衣冠,每日都有仆役进献贡品。

谢煐与白殊入了殿,两人亲自摆上带来的贡品,再于画像前三跪九叩。

当年凶手都在等待伏诛,大仇得报,谢煐心中却没多少波澜。他暗暗转眼看向白殊,见白殊正满脸虔诚地闭着眼,双手合什,嘴唇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便不由得微微一笑。

比起通报自己仇报后继位的事,他更是想让父母见见白殊,这个自己所选择的、今后要共度一生之人。

上过香,两人再一同烧些纸钱。

谢煐突然想起来道:“该将令堂的牌位从白府中接出来。”

白殊应道:“嗯,我已经委托表兄了。坟也准备迁到刘家的祖坟中。”

谢煐又道:“接进宫吧,祭拜也方便。”

白殊看他一眼,笑着点头。

祭拜完,两人走出宫外,发现天明明还亮着,却是下起了小雪。

冯万川抱着白殊的斗篷、拿着伞过来,凑趣道:“晴天雪,这是先帝后在天上看见了陛下和殿下,给的回应呢。”

白殊弯身将小黑抱起,一边笑道:“冯内侍这句‘殿下’,我听着都不习惯。”

冯万川识趣,没自己上手帮,而是一边将斗篷递给谢煐,一边也笑道:“叫摄政王可太生分,您再多听几日,也就习惯了。”

谢煐接过斗篷,给白殊披上系好,再拿过伞撑开,冯万川便自觉退开几步远,和护卫们一同走。

此陵离着安阳近,这时尚早,也不用太赶着回去,白殊看此处环境好,便说稍转一转。

谢煐自是随他,只仔细打着伞跟着。

没走几步,白殊发现一众郁郁葱葱的常绿树间,竟还夹着一棵梅树,此时已有花朵开放,就走上去细看。

谢煐跟在他身旁,亦抬眼看向那傲雪凌霜的红梅,禁不住莞尔:“这棵梅树,原本种在思政殿。我娘喜梅,思政殿后是一片梅林,这一颗则是我爹亲手栽在院中。”

白殊转头看过来:“后来呢?”

“后来……”谢煐伸手碰碰枝头一朵花,“我封了太子,搬进东宫,每年只能回思政殿住几日。眼看着院中梅树无人打理,便和十二郎、章臣一同挖出来,移到了此处。当年挖树时不小心伤了根,还以为要活不成了,没想到冬日时十二郎与章臣替我来看,见它还是开了花。”

白殊也伸手碰碰小巧的花瓣,道:“日后我们会搬到议政殿,要不,在那边院中栽一棵梅树?”

谢煐却道:“你喜竹,我预备着栽一片竹林。竹子霸道,种了竹便不好再种其他。”

白殊一愣,随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谢煐睹物思人,时时伤心。

赏过一会儿雪中梅,谢煐抬头看看天色,道:“回吧。路上慢慢走,不颠簸。”

两人便回转身,一边慢慢向马车走去,一边低声说着话。

谢煐:“日后的朝议与政事堂会议,你只随意就好,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用来拘着。”

白殊:“这哪里用陛下说,我可没打算日日都起那么早。”

不知何处飞来只小雀,悄悄落在伞面上,好奇地探头往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