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正统

嘉禧帝、平川王、宁西王、侍中、中书令、白泊等人被带下去分别关押, 狼藉一片的宣政殿需要有时间收拾,谢煐带着群臣转移至一处较为宽敞的偏殿。

偏殿比不得正殿,众官员只能挨挨挤挤地站在一处, 三品以上的重臣们也不敢坐,只能在心里哀叹下辛苦的双腿。

谢煐坐在上首,白殊抱着小黑坐在他身旁。

群臣看着他不知何时竟然还抱上了猫,心中一时都是五味杂阵。

宫内原本四散躲藏的那些宦官宫人,此时看着形势明朗了,赶紧战战兢兢地回来听差遣。有怕伺候不周被责罚的, 也有巴望表现好能得个青眼的,心态不一。

白殊瞥一眼下方群臣, 招手唤过几个像是领头的,吩咐让这些宦官宫人去寻一批软垫来, 给众官员们都能坐下略歇歇, 再端上热水给众人压惊。

那几人陪着笑躬身应着, 脚下却是不动, 只偷眼去看谢煐。

谢煐睨来一眼:“楚溪侯说的话, 你们要是听不明白, 那脖子上顶的无用脑袋不留也罢,自有能听明白的人去做事。”

几人顿时吓得脸色刷白、额冒冷汗,忙不迭地退下去安排。

没过多久, 软垫和热水便送上来。群臣心思复杂地原地坐下, 捧着水慢慢喝,身体渐渐回暖, 倒也真就慢慢恢复了镇定。

现在回想, 刚刚那接二连三的兵都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然而看看持刀守在殿中的东宫卫……真是变天了啊。

白殊和谢煐都没碰宫人送的茶点。这么多人看着, 白殊也不好让小黑检测试毒, 便干脆不吃了。不过他们也等多久,群臣刚喝上水,冯万川便送了食水过来。

冯万川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谢白两人从今日起便会住在北辰宫,生活起居都得有信得过的人手服侍,冯万川将上景宫的大半仆役都带了过来。

谢煐瞧着冯万川来了,便对白殊道:“三郎,你去吃点东西,先休息吧。”

白殊向来不耐烦这些官场上的事,加上今日起得又早,谢煐便不想留他在这里难受。白殊也没推辞,抱着小黑起身。

冯万川连忙靠过来,将他惯常用的狐裘斗篷给他披上,送他出殿去。

群臣和众宦官宫人看在眼中,心中都不由得犯嘀咕——太子刚帮楚溪侯立过威,身边大宦官又亲自服侍,可又不让他留下议事,这到底是宠还是不宠?而且,以前不是都传说两人关系很不好吗?

白殊没管那一道道暗暗打量的目光,施施然走到殿外。

冯万川笑道:“殿下的意思,是想长住议政殿。可那边比不得原先府里的暖阁舒适,隔音也不好,还得改造一二。因此就先在思政殿住段日子,殿下在那儿的房间也是有暖墙的。

“如今您的小厮和殿下的小厮都由知雨带着,正在那头布置,小厨房的厨娘也遣过去了。咱家让人给您抬顶暖轿来,您先过去用些吃食,歇个晌?”

“有劳总管。”不过白殊却话峰一转,“先不了,活儿还那么多,哪能就我躲懒。子山和章臣在何处,总管带我过去搭把手吧。”

冯万川身为谢煐最得力的内务总管,如今已是相当清楚——当太子和楚溪侯的话有冲突时,以楚溪侯为准。他也没多话,直接领白殊去了。

张峤和贺兰和正在一间值房里忙着。

此处平常守备森严,闲杂人等甚至连靠近都会被打罚,只因这里是专门服务于皇帝的谍报部门,收集有大量秘密情报。

现在张峤正快速搜寻一些目标官员的册卷,一边浏览一边画出要点,贺兰和则将这些要点总结抄录在小纸条上。

白殊迈步进来,对两人招呼道:“季贞还没过来帮忙?”

张峤抬头看见是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忙,一边回道:“他去料理南衙禁军,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吧。”

东宫卫一进北辰宫,大部分兵力跟着谢煐去闯宣政殿,卫国公祖孙两人则去抢兵符。

拿到兵符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安阳城门,将从北地偷偷回来的一万精兵放进城来。至少一年之内,北辰宫都将由原东宫卫和这一万兵共同守卫。

接着,孙祖两个各领五千人,直接去处理南北两衙中的嘉禧帝死忠将领。京郊三大营倒是没那么着急,那里虽然兵多,但与朝中的联系并不紧密。拿到兵符就等于握住那里的兵权,统兵将领私自带兵来救嘉禧帝的可能性不大。

这些都是起事之前商量好的章程,白殊自然清楚。

他看贺兰和案上垒起一小摞褶本,便走过去问:“这是还没抄出来的?”

贺兰和应过一声,白殊便分了一部分到另一张案上,帮着一块抄。他虽写字速度慢,但能多一个人做总能分担一些。

白殊一边抄着,一边和张峤道:“子山,回头等朝中稳定下来,我得麻烦你给我补一补人员信息。”

张峤一心两用地笑着回他:“成,你不嫌烦就行。”

贺兰和惊讶地看一眼白殊:“三郎,你真要听啊。我每次听到那些人之间那么多七弯八拐的关系,真是头都要晕了,宁愿去造两架织机。”

这话听得白殊和张峤都笑起来。

白殊当然是不耐烦去记那些,不过他有小黑这个作弊器。只要让张峤对着小黑讲一回,以后他就可以随时查询。

*

那边小值房中三人说说笑笑地干活,这边偏殿的气氛可还紧绷着。

按着兵变逼宫,成功的人该急着继位,可谢煐却只不紧不慢地喝茶,竟像是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众官员看他不透,都在心里琢磨着——莫不是还要走个三请三让的程序?

如今殿中实职最高的是尚书右仆射,其次是御史大夫。右仆射看看上首的谢煐,给御史大夫使个眼色,御史大夫回他一个眼色——你官大,你说。

右仆射心中叹口气,只得带头站起身,群臣也纷纷跟着起来。

谢煐放下茶盏看过来。

右仆射躬身:“臣等恭请太子继位。”

群臣跟着躬身:“恭请太子继位。”

谢煐抬手:“诸公且坐。”

这一句却是搞得群臣更是莫名,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还是御史大夫道:“敢问太子,对圣上有何打算?”

谢煐扫视群臣:“孤之皇位,不随伪帝。”

群臣听得心中一咯噔——太子竟是真要不认嘉禧帝的帝位!

兵变逼宫,废立皇帝,这种事史上不乏有之。可不承认前一任皇帝的合法性,这可就不太让人能接受了——嘉禧帝都成伪帝了,那他们这些得他赐官的臣子,是不是也成了伪臣?

不过,看看殿中诸多东宫卫,倒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嘉禧帝执政十几年,敢当面犯颜直谏的那批硬骨头,不是被整死了就是下调地方了。至少,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讲究个变通的方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