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生

听到她的话,兰兰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哦!好!好!”

才跑出两步,就被杜金花拦住了。

“刷什么碗!”杜金花黑着脸,拽住大孙女,“给你姑磕头,以后跟你姑识字!”

没心眼的死孩子,一点儿分不清轻重!

杜金花眼带不满,看向大儿媳。她心里对大儿媳也有不满,只是,往常总是二儿媳上蹿下跳的,显不出大儿媳来。

被婆婆训斥一句,钱碧荷涨红了脸,低垂下眼睛。嘴唇嚅动,似乎说了句:“随你们。”

匆匆转身,迈出门槛,往厨房去了。

兰兰看着娘亲离开,脸上神情更无措了,睁得老大的眼眶里,很快泪汪汪起来。

“磕头!”杜金花皱紧眉头,直接将她的脸掰过去。

吸了吸鼻子,兰兰跪下,朝陈宝音磕了三个头:“姑姑教我识字。”

陈宝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孩子不想识字。

跟金来不同,金来虽然是被诓的,但他至少想吃肉。而兰兰,她更想娘亲高兴一点。

“起来吧。”她弯腰,一手扶起金来,一手扶起兰兰,“去歇息一会儿,醒来后,洗干净脸和手,我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

金来高高兴兴地蹦起来:“是,姑姑!”

兰兰也小心爬起来,试探地看了陈大郎一眼,很快收回来:“我,我去帮娘洗碗。”

没人制止她。

兰兰佝着背,细手细脚,像根豆芽菜似的,一闪就消失在门口。

“小家子气!”杜金花怒其不争。

不怪孩子,她就怪大儿媳!怎么说也是童生的女儿,竟把孩子教成这样!

杜金花很看不惯大儿媳那套。别人还没说什么,她先自己缩起来了,还把兰兰带得畏畏缩缩的!成日做出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儿,给谁看呐?

杜金花知道钱碧荷的心病。可是,她嫁进来这些年,她说过什么没有?生不出儿子就生不出儿子!他们还年轻,慢慢生就是了。

实在生不出来,那就生不出来了,这就是命!怨天怨地,也改变不了,还不如想开。

之前琳琅走后,杜金花本想让兰兰睡正屋,好好的孩子,一天天长歪,她看不下去。但钱碧荷推三阻四,兰兰也不很情愿,杜金花就打消了念头。历来只有人家应许,才有做好人的余地。若人家不情愿,那可就是做恶人了。

这会儿杜金花只希望大孙女跟着姑姑,能开开眼界,把畏畏缩缩的性子拧过来。不然这样,实在叫人看着眼疼。

“兰兰还小。”听到杜金花的评价,陈大郎倒没觉得什么。女娃么,就是胆子小一点!

杜金花斜他一眼,撇撇嘴。傻子,他懂个屁!

剜了孙五娘一眼,然后看向门外,两手叉腰,吼道:“叫我看见谁对宝丫儿不好,都给我等着瞧!”

“娘,瞧您说的。”孙五娘立刻撅嘴,“金来他姑聪明漂亮又疼爱子侄,这么好的姑姑哪里找哟?谁若是没良心,我第一个不依!”

信她才有鬼!杜金花心里知道二儿媳的话不能信,但还是有些高兴,勉强道:“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然后就不理她了,摆手开始撵人:“都走都走,宝丫儿要歇息了。”她还记得上午烫脚时,宝丫儿坐在桌边差点睡着,这孩子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好觉了,可怜见的。

陈大郎抬脚出去了,陈二郎和孙五娘一人拎起个孩子也出去了,陈有福准备找人唠嗑,刚迈出屋门,就听到杜金花指挥他。

“去弄些茅草来。”杜金花吩咐道,“正好上午你把镰刀磨了,割些茅草,给宝丫儿扎个垫子。”

不能磨闲,陈有福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什么,从墙边背起筐,抄起新磨的寒光闪闪的镰刀,出门去了。

“宝丫儿,你上床吧。”杜金花一转头,凶巴巴的脸庞立刻温柔下来,“娘给你炒豆子吃。”

忙碌了一上午的杜金花,接待侯府来的客人,给她收拾床铺,小心翼翼刷干净她沾满泥泞的绣鞋,洗一大家子的衣服,活面蒸花卷,处理家庭矛盾……现在要去给她炒豆子吃。

她不累吗?她不可能不累。陈宝音心里涌动着热流,只觉胸腔里灌得满满的,她眨眨眼睛,温柔得体的微笑从脸上撤下,变为乖巧安静:“好。”

在杜金花的注视下,陈宝音脱鞋上床。

杜金花为她拉开被子,看着她把自己盖得严实,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掩上了门。

“吱呀”一声,随着屋门被掩上。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下来。陈宝音眨着眼睛,看着寒酸的屋顶,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还好。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好。

会更好下去的。她闭上眼睛,驱散涌到眼前的纷杂念头。

光影和声音仿佛在一瞬间远去,脸颊瓷白的少女陷入了沉睡。浓密长睫像是两道防卫线,守护在眼睑下方。睡着的她,脸颊奇异的静凝,又显出一丝纯稚的脆弱。

离陈家庄最近的梨花镇上。

顾亭远猛地睁眼。

意识消失前的记忆迅速回笼,眼神瞬间转为警惕,他迅速掀被坐起。

在看清四周的一瞬间,不禁愣住了。空荡荡的房间,单调简陋的陈设,是他……是他成婚前的布置。

怎么回事?谁布置的?

顾亭远身躯紧绷,眼含警惕。自五年前他与宝音成婚,这间屋子就变成了他们的婚房。他清楚记得每一处细节,他的书架、书桌都挪去了隔壁,书架的位置,摆上了宝音的衣橱,书桌的位置,摆上了宝音的梳妆台。

宝音性格活泼明媚,常常折花插在瓶子里,摆在窗台上,点缀屋子。

但现在,窗户紧闭,窗台空空。

不可能是别人布局陷害他。五年前的他,还未考出功名,没有进入那些人的眼,他们不会知道现在的他过着怎样的日子。

头疼脑胀,身上发热乏力,像是染了风寒。顾亭远揉动太阳穴,发凉的指尖带来一丝清明。

掀被下床,走到窗边,十指抵住窗棱。即将发力的一瞬间,微微愣住。

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指。细嫩了很多,没有常年烧火做饭的粗糙痕迹。肌肤光滑,有次悄悄给宝音雕妆奁盒时不小心割出的月牙状伤疤,也不见了。

心里咚咚跳起来,猛地推开窗户,霎时间,夺目白光涌入,他被直射得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就见院子里背对着他坐着一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眼泪瞬间积聚,他猛地转身,拔腿往屋外跑:“姐!”曾经单薄的身躯,他不太适应,甚至踉跄了下。

院子里,顾舒容正在做鞋。

听到声音,她转头看来,惊讶道:“怎么了?别跑,别跑,你还染着风寒呢,之前不是说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