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隆科多

不拘众朝臣是何想法, 圣旨已下,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初初继任的礼部尚书章老大人满头大汗地应下来差事,好在有理亲王旧例在前, 倒也不至忙中生乱。

真正令众人头秃的反倒是新太子宫室。按理来说早前的毓庆宫不论位置, 还是格局布置俱是上佳之所,旁的地儿总归差上了一些。然而且不说吉不吉利的问题。只一点,今上同那位殿下的何等亲近众人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得出来, 贸然提起只怕吃挂落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短短数日, 可怜见的章老大人几乎愁白了头,最后还是理亲王实在瞧不下去亲自入宫走了一遭。

“左不过是个曾落过脚的居所罢了, 皇弟又何须这般介怀?”

寒露刚至, 微拂过的秋风带来些许凉意。凉亭下,胤礽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目光却从始至终未从眼前之人身上离开过。

胤禛没有说话, 只缄默着伸手, 将沏好的热茶递过。两人沉默相对也不晓得在打什么哑谜, 一旁的弘曦左瞧瞧右瞧瞧, 头一次恨自个儿情商捉急……

许久才见胤礽轻轻叹了口气:

“不说新建宫室所需花费如何?只说这这毓庆宫,便是勉强留下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倒不若重新翻新一番,给了弘晖侄儿………”顿了顿, 胤礽微微阖眸道:

“如此, 倒也不枉皇阿玛当年一番心思。”

胤礽这番话并非是没来由得。

毓庆宫筹建之时,正值老爷子父爱爆棚之际,不仅一应选址格外费心不说, 连其中的园林草木, 雕栏画栋皆是由老爷子一一掌过眼的。毫不夸张的说, 连石栏上随意悬挂着的宫灯, 价值都不颇为不菲。

别看毓庆宫同整个紫禁城比起来委实算不得宽敞,然而内里花费在当时委实可见一般。这才是众官员犹豫不决的原因,倘重新令建一所,有眼前这个珠玉在前,未免显得敷衍。然若按真按照毓庆宫的规格来,其中花费,不说旁的,如今的国库,也确实是羞涩的很。

考虑到明年还要大力推广的良种事宜,总的来说,不宜大费周章。

“这些个贪宦蠢吏,迟早有一日朕………”听出了自家二哥的言外之意,拳头恨恨地抵在石桌上,胤禛几乎是咬着牙道。

形势如此,哪怕胤禛心下诸多不愿,最后仍点头同意了下来,然而这心头积压的火气却并非那么容易过去的。

一连数日,金銮殿上的某人脸都是黑的,一众大臣们不由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位。然而就在这种时候,偏就有人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

早朝之上,依旧是一顿没营养的扯皮,就在胤禛心中不耐,正欲退朝之际。突然,大殿中央,只见一位双十左右的年轻臣子攸地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弹劾步军统领,军机大臣隆科多,此人卖官卖爵,随意收受贿赂不说,甚至胆大包天到向臣下索贿,言辞之猖獗………”

说着,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来人脸色迅速涨红,任是谁都能瞧出对方眼中的羞愤之意。

话音刚落,大殿之上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众人很快便认出来,这人便是上一届的状元郎,作为一位难得满八旗出身,且身无外势的年轻才子,几乎一经入朝便得万岁爷重用,良种一事过后更是连升三级,小小年纪便升任御史台,真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然而………众大臣不由摇了摇头,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不说隆科多其人权势手段如何,只说这佟家,这佟半朝的称谓可不是白来的。

不说旁人了,便是隆科多自个儿,都未将这所谓“弹劾”当一回事儿,如鹰鸷般锐利的眸子轻飘飘地瞅了一眼来人,转而不甚在意地上前一步,近乎嗤笑道:

“笑话,本官出身佟佳氏,打小虽算不得富贵至极,却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如厮地步………”言罢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就你这寒酸样子,哪里值当他一堂堂军机大臣亲自所贿。

这人话虽猖狂了些,倒也算不得错,众所周知,这位状元出身不过小有余财的普通人家罢了。入的又是没甚油水的御史台。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将人榨干了,也难出几滴油来………

诚如隆科多所言,哪里值当去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想到这里,众人复又将目光投向了这位“苦主”。其中不乏看好戏的目光,毕竟当初的良种之事,这人委实拉了好一波仇恨值。

御座之上,胤禛迟迟没有说话,弘曦则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因着良种一事,弘曦同眼前之人倒也算地上有几分交集。

除去些许书生意气之外,这人倒也算的上难得心思清明之辈。若说对方信口开河,随意诬陷,弘曦是万万不会信的。

果然,下一瞬,只见来人上前一步,将怀中硬币厚度的账册恭敬呈上。

“回陛下,臣胆敢对天发誓,方才所言绝非心口开河之举………”郎佳玉平虽意气了些,然能得胤禛青眼,自然不是那等鲁莽之辈。心知所弹劾之人权利滔天,哪里又会大没把握的仗?

一侧的隆科多见状眉心一跳,他自认做事隐蔽,素来不愿授人以柄,但是旁的人呢。突如其来的,隆科多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只见胤禛眉间蓦地沉了下去,旋即将手中的重重账册扫下,:“隆科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胤禛的声音既低且沉。

被丢下的账册又好巧不巧正砸好在隆科多脸上。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般情境下,便是猖獗如隆科多也未有躲闪。须臾,便见对方眼尾处隐隐滑过一丝红痕。

足以见殿上之人怒气之重。

众大臣见此,不由吓了一跳。震惊的同时心里不由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万岁爷如此勃然大怒?探寻的眼神不由在两人之间扫过。

打从入了康熙爷的眼,隆科多这些年不可谓不顺风顺水,哪里受过如此屈辱。强忍着满腔忿恨将脚边的册子捡起。瞧着眼前熟悉的字迹。

只一眼,隆科多便隐约明白了什么。

恼怒四儿行事不谨的同时,心下也不由疑惑,这种东西哪怕四儿再过疏漏,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无权无势又哪里能寻来这要命的东西?

莫不是?微微抬眸,看了眼御座之上,隐隐含怒的雍正,隆科多心下多种思绪交杂过,出口下意识谨慎了起来:

“回万岁爷,奴才冤枉啊!”重重地跪在地上,隆科多失口否认道:“奴才自入仕以来,为先帝为陛下,无不倾力而效。陛下………”说罢,只见眼前之人重重俯首,微微霜白的鬓发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悲怆:

“现如今不过一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册子,陛下便要这般折辱于奴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