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野星为灯(第2/3页)

由于迟晏的作息更改,他们每天独处的时间大大加长。

顾嘉年非常庆幸。

在云陌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是。

复读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某些不舍与慌张的情绪开始蔓延。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顾嘉年想起那天迟晏说要她别忘了请他吃饭。

她擅自拉长了时间线,想要留一个下次见面的机会。

可那句话仿佛是句玩笑话,没人真的确定下来,下一次见面会在哪。

他没说他要去北霖,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云陌。

北霖和云陌之间。

高铁加长途汽车,紧赶慢赶也需要七个小时。

*

哪怕再慌张不舍,时间也不会跑得慢一点。

到了顾嘉年离开的前一天。

夏风卷起碧绿稻田,几本高二的教科书已经全都被她浅浅翻了一遍。

顾嘉年把两个月前二舅帮忙放进储物间的行李箱拖出来,认认真真收拾了行李。

回程的行李比来时多了许多东西。

有外婆亲手做的三条裙子、舅妈腌的小菜、张婶塞给她的一捆鞋垫。

还有一些邻里们送来的杂七杂八的特产。

顾嘉年利索地检查完所有证件,又确定了一下手机里那张定好的高铁票。

然后让外婆陪着她,拨通了北霖家里的电话。

自从她生日之后,他们再没有来过消息。

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破罐破摔暂时把她搁置在一边,又或者是等着她去道歉。

电话接起来,顾嘉年就知道,原因是后者。

爸爸的语气极其傲慢冷漠,问她:“知道错了?后天开学,跟我去霖高认个错,可能还……”

“我订好了明天晚上的高铁票,九月一号凌晨到北霖,然后直接去九中报到。”

她打断爸爸的话,干巴巴地交代了重点——她要去九中复读,念文科,还要住校。

关于学费和生活费,倒是用不着她去校外打工了,外婆说如果她爸妈不同意,她来拿这个钱。

昨天晚上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把顾嘉年叫到房间里,给她看自己的存折。

“在云陌用不着花钱,这些年卖米、蔬果、家禽,每个月还有村政府给的养老金。”

外婆戴着老花眼镜,给她看存折上的数字,眉开眼笑:“你看,多着呢。”

顾嘉年一口气说完,没有继续听对面的回复,而是把话筒交给了外婆。

然后走出了院子。

倒是与勇气无关,她只是不想同他们道歉,也对他们的态度不甚在意。

屋内外婆的声音被拉远。

顾嘉年沿着山路往上走。

落日浮沉,给远山镀上一层淡金色,等待着寂静良夜到来。

傍晚的喧嚣刚过,沿途蔷薇与扶桑已经开败,剩了光秃秃的绿色叶子。

风簌簌吹过山坡上所有植被,不同形状是不同的声响。

顾嘉年小心辨认着,把每一株花草的声音记进心里。

关于云陌的记忆。

充斥着这个夏天最炽热的味道。

顾嘉年抬头看去,山腰上的那座别墅隐在花丛后。

如同一座林间古堡。

这些天里与他独处的时候,心底的某个声音无数次叫嚣着想要脱口而出。

告诉他。

不要就这样埋在心底。

可直到最后一天,她依旧没有勇气。

既怕就这样埋在心底,往后会有遗憾。

更怕一旦说出口,连请他吃下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顾嘉年踌躇着下不了决定,觉得这件事竟然比给九中老师和爸妈打电话还要难。

她甩了甩头,把脑袋里站在两个立场互相争吵的声音赶出去。

那就去道个别吧。

好好跟他道个别。

走到爬墙虎别墅院外的时候,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顾嘉年摁开屏幕,看到是贺季同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有些诧异地接起来:“喂,季同哥?”

贺季同那边有着嘈杂的背景,像是酒吧的蹦迪声。他推开某个门走出去,声音依旧没什么正形,单刀直入地问她:“嘉年妹妹,听迟晏说你明天要走了?回北霖读书去了?”

“嗯,明天晚上的高铁票,上午就要从云陌出发,去县城的高铁站。”

“哦,你让迟晏开车送你了吗?反正他的车上次也开回云陌了。”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一边推开庭院的门往里走,一边说道:“不用,我二舅会开车送我去高铁站的,不用麻烦他。”

“那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复又说道,“对了,我把给你的礼物放在迟晏那了,你记得去他家拿一下。”

顾嘉年愣了愣:“礼物?……什么礼物?”

贺季同笑道:“生日礼物啊,早就买好了。那天我没抽出时间去参加你的成人礼,结果第二天你到昼山来又很匆忙,我就忘记给你了。”

顾嘉年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礼物吗?我以为那天你让迟晏给我带的蛋糕已经算是礼物了。”

没想到贺季同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事,条件反射般反问道:“什么生日蛋糕?”

顾嘉年心里奇怪,刚想再追问,贺季同却忽然让她等会儿,而后低声同对面某个人交谈了两句。

等他再回来,已经满不在乎地换了个话题。

“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用跟我客气。祝你成年快乐,而且,”他慢慢说,“也要谢谢你,嘉年妹妹。”

顾嘉年怔住:“谢什么?”

“迟晏新书的开头定下来了,他昨天晚上刚把大纲做好发给我们。这本书前后磋磨了六七个月,现在总算确定下来,嘉年妹妹你居功甚伟。”

顾嘉年被他谢得脸红,低声道:“没有没有,迟晏说他本来也是选的那个开头,我只是恰好跟他选了一样的。”

“不是挑开头的事,”贺季同缓缓说道,“我是想谢谢你在云陌的这些天里,帮了他很多忙。”

顾嘉年心虚地嗫嚅道:“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才是……帮了我很多。”

这么一想,这一个暑假里,麻烦他的事数不胜数。

到他家里看书、被螃蟹夹到脚、让他被迫凌晨五点起床去逛集市、带着她连夜去昼山、陪她复习。

虽然脸上总是不耐烦。

但他一直都在照顾她。

贺季同闻言换了个说法:“嘉年妹妹,你是没见过我表弟高中时候的样子,比我还拽,仗着自己读书有天赋,样貌家世又好,简直狂妄到想上天。”

“和现在这副鬼样子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顾嘉年没解释自己曾经在贴吧里见识过他口中十六七岁的迟晏。

她把听筒贴近耳朵,继续听他说。

“但在迟晏大二那年,他爷爷癌症住院,家里的生意被他那个赌鬼老爸赔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