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年以外(第3/5页)

顾嘉年没忍住,侧过头偷笑。

鉴于顾嘉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几个大人默许了有人在旁边教她。

迟晏正好无事可做,这么吵嚷的环境实在没法分心做别的事。

再加上顾嘉年无声的哀求,便搬了条竹椅坐在她身边指点她。

他好像很有经验,常常能判断出其他人听什么牌,从而巧妙地避开。

顾嘉年起初还因为他在身边显得十分拘谨,可跟了两圈之后慢慢掌握了规则,便全然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什么矜持、斯文,在直白的输赢面前统统抛到一边。

她甚至会为了一张牌跟一舅争得六亲不认,甥舅两个彼此吹胡子瞪眼,毫不退让。

有了迟晏这个军师,再加上新手气运,顾嘉年一连赢了七八局,之后也是赢多输少,桌上的筹码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赢得红光满面,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赌鬼。

打到最后,刘叔率先撑不住离桌,扬言下次再和顾嘉年一决胜负。

张婶没有输赢,一脸庆幸地站起来,去厨房里帮忙。

反倒是一舅输得最多。

他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钞票放在桌上,一边一脸忿忿地盯着迟晏,显然是把这次的赌场失利全归咎到他身上了。

牌桌就此散席,只余顾嘉年两眼发光地坐着,把面前的钞票按照面值大小从上到下叠起来,一遍遍地数着。除去一舅输掉的那些,竟然还剩了好几百。

这对顾嘉年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她乐不可支地把钱归拢整齐,装进钱包之前又迟疑了一会儿,而后看向迟晏:“……分你一半?”

语气十分不情愿。

迟晏瞥了眼那些被捋平的纸币,根本懒得搭理她。

顾嘉年乐见其成,喜滋滋地把钱收起来,惊喜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打麻将,还打得这么好。”

不仅是麻将,上次听贺季同说过,迟晏打游戏也打得很好。

迟晏顺手从桌旁的井水桶里拿了一瓶冰镇着的汽水,把瓶盖扣在桌沿上轻轻一磕。

瓶盖落地发出清脆的“啵”声,瓶子里冰凉的气泡刹那间涌出来。

他抬起头,就着那瓶口喝了好几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

这才睨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吸血鬼了?什么都不会。”

顾嘉年想起了她在贴吧里看到的那些他高中时期的照片。

是了。

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如众星捧月般活在热热闹闹的世俗里,做什么都能做得好。

肆意地打球、和同伴玩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受尽追捧。

而她今天第一次在迟晏身上看到了那个白衬衫少年的影子。

顾嘉年回过神来,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包,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每天都打麻将,是不是马上就发家致富了?”

“发家致富倒是不见得,可能会输成穷光蛋。你到时候可别像他一样哭鼻子。”

迟晏说着,朝着邻桌的方向歪了歪头。

顾嘉年望过去,原来是刘叔家的小儿子。

他一不小心输光了所有汽水瓶盖,正坐在椅子上抽泣着掉眼泪。

顾嘉年好笑地看着他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大概是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实在可怜。

她进屋拿了自己攒的那袋瓶盖给他,蹲下来安慰他:“别哭了,姐姐的给你。”

小豆丁的眼睛立马亮了,想要据为己有,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瓮声瓮气地说:“那我去给你们换汽水。”

“嗯,”顾嘉年眯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咕噜的毛,“去吧,其中一十个是你的路费。”

小豆丁听到这话,欢呼一声,这才收下所有的瓶盖往外冲,还不忘回头喊:“停停姐姐最好了!”

顾嘉年笑着回到牌桌上,整理打完的麻将牌。

迟晏还坐在空荡荡的牌桌边上喝汽水。

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身上、脸上。

他的表情懒懒的,却没有皱眉。

院子里吵吵嚷嚷。

另一桌的几个大人还没结束,面红耳赤地争执着这张牌是该“吃”还是该“碰”。

孩子们又玩起了打沙包,“砰砰”作响。

炊烟从厨房的顶端袅袅升起,鸟儿叽叽喳喳躲开,闲来无事啄一口汁水丰沛的葡萄。

顾嘉年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迟晏。

从足不出户、烟酒不离,到陪她去医院、被贺季同拉着逛集市,再到现在替贺季同来参加她的生日会。

从一开始见到阳光会皱眉,到现在神色轻松地坐在人群里喝汽水。

他像是一只颓废厌世的狮子,被迫地从阴冷洞穴里走出来,重新开始适应外界的生活。

顾嘉年的嘴角弯起来,一边把麻将牌一个个地摞起来放进盒子里,一边慢吞吞地说道:“迟晏,我感觉你好像比之前更适应人多的地方了。”

迟晏闻言沉默了会儿,把喝了一半的汽水瓶搁在桌上。顾嘉年看见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一口汽水。

许久后,他偏过头来看她,白皙的脖颈上有葡萄叶的斑驳投影。

“……有么?”

“有。”

顾嘉年肯定地说道:“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那么排斥出门,但现在真的好了很多。”

她迟疑着多说了一句:“……以后也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会慢慢回到从前的样子。

迟晏扯了扯嘴角。

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安慰到。

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思很敏锐,而且行事也非常有分寸。

安慰人时能做到不打探、也不冒犯。

就连许多大人都做不到这点。

迟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今天刚刚成年的小姑娘穿着条出挑的墨绿色长裙,身材纤细、皮肤雪白。

她的嘴角带着笑,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杂乱的牌桌。

就像平时看书时那样,一坐就是一上午,安静又斯文,浑身上下看不见任何属于这个年纪的冲动与急躁。

迟晏突然想知道这小孩在北霖读书的那十年里到底是怎么过的。

才会从一个哭喊着要他带零食、没带就不跟他说话的任性小孩儿,变成了如今这般隐忍懂事的模样。

不过……

他没忍住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叫我迟晏?”

顾嘉年茫然地看过去。

不叫他迟晏,那应该叫什么?

迟晏举了个例子:“你每次叫贺季同,都叫他季同哥。”

“我也比你大六岁。”

迟晏着重强调了那个“也”字,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一点点不爽。

虽然在她眼里,他长得比贺季同难看了一点点……

可能也不止是一点,而是“顺便”加微信、不被邀请逛集市、“顺便”被邀请来参加生日会的程度。

但也不至于连哥哥都不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