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页)

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有关他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我幼年只学过一件事。”他像在说旁人的事般平淡:“握刀、杀人。”

沈婳的呼吸不自觉地轻了,他明明出生贵不可言,乃是龙子凤孙,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尽富贵荣华才对。

但他没学过任何器乐,这小小的叶片,便是他唯一排解寂寞的东西。

沈婳不敢再往下问,更不敢去听,她甚至觉得问出这个话的自己,就像是个揭开他伤口的恶人。

“疼吗?”

沈婳揪着他的衣袖,轻抚着他手臂上那个半月形的伤口,她其实最想抚摸的是他腰间的那个伤痕,他当时一定疼极了。

凌越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弱者才会感怀过去,懊悔曾经,他无事可懊恼,也并不觉得过往有何不可对人言的。

可怀里的小姑娘却难受极了,不过是听了个开头,便一副恨不得把将他的衣袖给浸湿的架势。

真是个傻子,为别人的事如此伤心难过,倒叫他不舍得讲了。

“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她磕破个皮都要掉眼泪,元明大师说他九死一生,又怎么会不疼。

“真的不疼。”

“那太后与陛下呢,您的家人都不护着您的吗?”

这是沈婳最为奇怪的一点,先帝在位时原配皇后早早离世,他不曾再立继后,膝下几位皇子也非嫡出,故而并没急着定下太子的人选。

当时太子之位,最为被人看好的便是淑妃苏氏所出的大皇子,以及以早慧出名的一皇子。

有这样得宠的母妃,又有受人追捧的嫡亲兄长,他不说万千宠爱,也该是备受呵护才对,怎么会过得如此惨。

就因为那双象征不吉利的异瞳吗?

可别人不理解迷信也就罢了,他的亲生父母与兄长,难道也不维护他吗?

凌越似乎对这样的话题,有些不适应,他的背脊微微绷直,搭在她腰间的手指不自然地摩挲了下。

他静默了几息,在沈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惊觉自己好似僭越了,想要改口时,他开口道:“这世上,并不是有血缘便能被称为家人的。”

“他们待你不好吗?”

“比起缺衣少食的平民,能活着便也算好了。”

不够,远远不够。沈婳想象着当年太后与成帝是如何冷眼旁观,又或是在这之中推波助澜,就觉得浑身发抖。

难怪凌越对那些子侄不闻不问,难怪成帝看到这个弟弟满是生疏与防备,之前令她不解的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他们也太过分了。”

“无妨,他们如今不也得仰我鼻息,看我眼色过活。”

他去过沈家,见过沈家人是如何相处的,有些理解沈婳是如何被养成的这个性子。

爹娘如若珍宝的呵护疼爱,兄长无条件的偏宠的同时,也在教她明道理懂是非,让她能在爱的浇灌下长大,又不至于跋扈蛮横,这才使得她如此柔软美好。

也才会令他这样的顽石心生欢喜。

凌越说的轻描淡写毫无波澜,可沈婳却听出了背后的空洞,难道天子之家便注定只有利弊没有亲情吗?

她突然便不喜欢太后与成帝了。

往日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还能怜爱晚辈,是慈祥和善之人,对他们怀着敬意。可如今却觉得这些上位者虚伪极了,他们连自己的至亲尚且做不到疼惜,又如何能真正怜爱旁人。

在他们眼里,或许都是施舍罢了,可他们却连这样的施舍都不舍得给自己的孩儿与胞弟,又谈何仁爱。

沈婳心底燃起股莫名的邪火,她伸手反握住凌越的手,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道:“他们待你不好,是他们有眼无珠,往后我待你好。”

小姑娘的脸只有巴掌大,一双眼尤为明亮,像是刚出生的小鹿,这让她那张明丽的脸看着多了两分稚气。

分明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却从她口中说出最郑重的话。

家人待他不好,那便不要他们,往后由她来待他好。

凌越绷紧的背脊突然间松弛了下来,他也不偏不倚地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个浅浅的笑意,同样认真地道:“多谢呦呦。”

沈婳先前每次得了他的帮衬,都会说多谢,那是出于礼貌也是出自真心。

从没想到会有一日,轮到他说这个多谢。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声音太过低哑,她竟被看得害羞起来,再出口的话也没方才那般有气势了:“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库房里攒了好些宝贝,都,都给您。”

凌越见她羞得耳朵都泛起了红,忍不住想逗逗她,轻笑了声,毫不客气地道:“好,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沈婳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她虽然是真心的,但你好歹是堂堂王爷啊,连小姑娘的宝贝,也真好意思收?!

你好歹客气客气,推辞推辞,答应得这般快,是不是有些不合理了。

凌越近来憋在胸口的郁气,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缺口,忍不住伸手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捏了一下,“逗你的。”

“我拿我的库房与你换。”

沈婳轻揉了下被他捏过的地方,心口猛地一跳,他征伐四方光是剿来的宝贝便数不胜数,甚至有人说肃王府的私库胜过国库,便这么轻而易举的给她了?

不管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她都被搅得乱了心跳。

今日程家阿姊的话还句句在耳,她没想过婚事,只凭喜好与他往来,那他呢?

他是否在意外人的目光,他又准备如何待她呢?

她咬着下唇,轻轻地应了声:“好。”

而后没人再开口,四下无声,唯有夜风轻轻拂枝叶,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就见凌越抬起了空出的那只手,重新拿出叶片放在唇间。

一阵清幽的沙沙声响起,月光柔和,投下两个依偎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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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的病来得急,即便退了热,程关月也让她在床上躺足了十日方可下地走动。

她连着这么多日没去寺里听经文,沈长洲自然发现了不对,隔日便赶下山来,见她安然无恙才放心。

只让她好好休养不许再乱跑就又回去了,而后沈婳发现,那日他与程关月有了口角,两人这么久过去了,竟还在闹别扭。

见了面互相也不说话,她倒是想调和,可一说到她哥,程关月就起身往外躲。

她实在是想不通,两人自小就玩在一块,性子都是直爽没什么心眼的,不过是个小口角,至于闹成这样吗?

为此,是夜见着凌越,她还困扰地问过他。

却听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还被她极力地反抗了,气愤地道:“我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孩了。”

为表不满,她一连几日瞧见他便喊舅父,连他要牵个手,也被她板着脸给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