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秉烛游(七) ◇(第2/3页)

曲悠彻底怔住,周檀松了她的手,将信笺捡起来折好:“无妨,改日叫黑衣将此诗流出去,不管是否七夕,总能为我再添些薄幸名……你若遇人谈起,不必反驳。”

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小舟却撞上了岸边石阶,重重一荡,黑衣在船尾道:“大人,到了。”

下船时她看见周檀脸颊泛红了一些,不知是否因为小舟内太过憋闷,瞧着倒是如同那首诗的名字。

微醺。

彭越不同于傅庆年这种勋贵世家出身的要员,从前不在汴都,也无宅地,显明坊中寸土寸金、有价无市,他买不着那里的宅子,故而府邸立在汴河下游的昌乐坊中。

昌乐坊是新贵偏爱的地界儿,坊内不像显明坊中划分严明,常有富贵人家将府邸修成一片,由于地广人稀,相隔也不算近。

譬如彭府周围最近的宅子也在半里之外,这条巷子仅有一户人家,就算闹翻了天,旁人估计也难知晓。

周檀一早就把看守的刑部侍卫调走了,曲悠走近了两步,她本以为周檀要带她翻墙钻洞、寻个小门,不料对方却带着她直接从正门进去了。

“你为何从大门进入?”

周檀见她脱下了身上的外袍,便接过来搭在了手上,闻言奇道:“不走门,难道还要翻墙不成?我倒是可以翻墙,你会吗?”

曲悠傻眼:“但是你这么正大光明进来……”

“无妨,”周檀朝后指了指,“彭府大门是刑部查封,我叫黑衣带来了刑部的封条,等到你我离开后,再叫他重贴上就是了。”

她边走边道:“那这算什么偷东西?”

周檀回复:“不叫别人知道我们来过,又想将东西带走,难道不叫偷?”

两人从彭府正堂开始找寻,黑衣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盏提灯,曲悠接在手里,他便低头下去了。

先前彭越流放时走得极为匆忙,德帝未夺家产,他匆匆卷了自己所有值钱的物件,余下的则被奔逃的妾室、奴婢分光,傅庆年还曾经私下派人来搜过府,每间屋子里都是一片狼藉、东倒西歪。

曲悠提着灯小心绕开门口砸下来的牌匾,随周檀一同进了彭越的书房——这想必是他最要紧的地方。

“先前傅庆年来找,一无所获,此物必然不在寻常位置,”周檀为她挡开了房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架子,“那句诗……”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曲悠喃喃道,“或许我们可以先寻符合这诗歌的字画和书籍。”

可彭越书房中珍藏的书画亦有不少,虽被他带走了许多,装裱好的画轴仍旧堆了一口青花瓷缸。

周檀在灯下打开画轴细看,曲悠则在屋内转了两圈,连天花板都观察过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她漫不经心从跨过门前倒塌的屏风,想要去门框处看看,无意低头一瞥,却立刻发现了关要:“周檀,你看此物!”

周檀转身低头,看见灰扑扑的屏风上印了一个旧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月亮。

曲悠顺手取了手边一本书,在那屏风上拂拭了一番,发现整面屏风的图案是一片绵延青山,大河从青山脚下奔涌而过,天空挂着一轮月亮,题了几个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的字。

她趴近了一些,发现落款中成一团黑墨的笔迹,写的正是那首《渡荆门送别》。

“这屏风以薄纱制成,虽有诗在此,如何能藏物?”周檀和她一起细细看过,纳罕道,“不过这字写得丑陋,也许是彭越自己题的,为的就是提醒自己在何处。”

曲悠叫周檀搭了把手,将那扇屏风扶了起来。

她绕着屏风细细观赏,却注意到相隔不远的地上有一片较为干净的地方,地面上印了个如屏风木质底座一般的痕迹,想必这屏风原本就被摆在那里,只是有人搜查时,才挪了地方。

两人将屏风复位,周檀从它身前绕过,立刻发现了些蹊跷:“阿怜,你看。”

曲悠钻过去,发现屏风上印着月亮的位置背后,恰好是书房内摆着的一面铜镜。

她立刻觉察不对:“彭越是男子,为何要在书房当中摆铜镜?”

这铜镜悬挂在墙面上,搜府时只是被翻了个面,不曾挪动地方。

“月下飞天镜……”

曲悠凑过去瞧那镜子,将铜镜翻转了回来,周檀隔着薄纱屏风往后看,突然往一侧退了一步:“这么巧……”

二人进来时没有关房门,今日月色正好,一轮圆月透过门口那架薄纱屏风,将一角落在了铜镜当中。

两人站在一侧等了一等,月亮西沉,在铜镜中映出了整个,就在它逐渐挪出那面小小的铜镜时,一片黑暗的室内墙上,突然被折射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曲悠立刻上前去,那面墙上仍有痕迹,想必挂过东西。

她的脚边踢到了一幅搜府时被扔下来的旧画,她展开一看,是一幅《海市蜃楼》。

若将这画挂上,恰好看不见那块光斑。

周檀伸手试探了两分,在那块光斑上用力一按,却将墙壁推得凹陷下去,耳边有转轴之声传来,书案下的地面上,豁然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洞口。

“好精致的机关术。”曲悠啧啧称奇,“若是我们来得不巧,断然发现不了,怪不得彭越有恃无恐,傅庆年派手下来搜,一定难以找到。”

周檀伸手取了那洞口中一个木制的匣子,那匣子是鲁班盒,做得极为精致复杂,但他却似乎很是熟悉,曲悠看着他的双手飞快地在匣子四处拨弄机关,不一会儿就把它拆了。

她想伸手摸摸,周檀却提醒:“小心,这鲁班盒中有细小箭矢,恐会伤人。”

曲悠连忙缩手,看见他果然从盒中取出了一本手札,封皮破旧,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上书“敕造真如宫图”,随后的第一页,夹了一张精细的工匠草图。

其后被装订起来的书页上,字迹如同那屏风上书一般歪歪扭扭,显然与封皮不是出自同人之手,周檀随手翻了两页,讶异道:“我本以为他只有这誊抄的手札,没想到他竟偷下了无椽先生修筑草图的原页,怪不得傅庆年如此紧张,这东西可比杜辉手中似是而非的信件有用多了。”

曲悠虽看不懂那张建筑图,但依稀能看个大概,除却地面丈量之外,公输无椽在草图底部特意画了一个船型密室,经由南苑井口连接,十分隐秘。

“这密室竟然是修筑时便有了,想来不是在后来修葺时辟出来的。”曲悠若有所思道,“那当年南苑失火,恐怕就是贵妃借着修筑工事掩盖偷情一事,随后,就将井填了。”

“尸骨必然被填在井下,怪不得陛下不得不以重建宫殿为由将真如宫整个挖开,这密室如此之大,非这般不得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