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蟹肥正当时

阿恒愣了一愣,“啊?啊!对不住,对不住!”

阿恒一松手,我赶紧把那滚烫的茶杯放下,两只手甩了甩,阿恒也急忙凑过来手忙脚乱给我扇风吹气,忙活了好一通手上的灼痛感才算消下去了。

我这才空出心思审视我俩的姿势,阿恒趴坐在我身上,手里抓着我的手,头伏在我前襟——是个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想入非非的姿势。

好在这里没人。

这想法刚起,从房门外就蹿进个人来。

更吓得的是来的这人既不是大狗子二狗子,也不是小莺儿,而是当初去找过阿恒几次的那个小厮,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少爷,少爷我可算找着您了!”

我吓了一跳,阿恒估计也吓得不轻,连滚带爬从我身上下去,“咚”的一声跪在了我身前。

阿恒:“……”

那小厮:“……”

我愣了片刻:“……平身吧。”

阿恒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的,瞪了我一眼,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全冲着方才那小厮去了。

“谁让你来这儿的?我不是让你走了吗?谁让你又回来的?!”

小厮不顾阿恒劈头盖脸一顿吼,满脸兴奋地又上前了一步,“少爷我看见了,城门外刚张贴出来的,朝廷要加固漠北防线,从陇右一带征兵。各家各户有男子年满十五岁者,两子出一子,另有家世清白的也可以毛遂自荐。留出了一个冬天的功夫给各州府衙门筹备,明年开春就要开拔赶赴漠北。”

阿恒面露惊喜:“当真?”

“我哪敢骗您呐,如今征兵的告示还在城门楼上贴着呢,不信您自己去看!”小厮一脸信誓旦旦,兴奋道:“太好了少爷,你总算不用在这么个小破地方待着了,到时候就能干你想干的事,实现你的抱负了!”

阿恒却在一瞬之间噤了声。

那个小厮还欲说什么,被阿恒挥挥手打发走了。

那张脸慢慢转向我,眼底的情绪翻涌着好像要溢出来,要把我淹没,要与我感同身受。

我却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没了,我试图挤出点东西来,该哭该笑,该喜该悲,却又都不是。暴露在那样的目光之下,我第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不知所措,是想躲。

最后我总算是勉强提了个笑出来,“恭喜你。”

阿恒目光里却往下沉了沉。

好在我俩都及时收住了,没由着那种诡异的气氛继续扩散。

阿恒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听说漠北要征兵,所以我才从家里跑出来,早早在这里等着。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年……”

我招招手,阿恒来到我身边坐下来,我轻叹了口气,在人头上摸了摸,“你呀,嘴里没一句实话。”

当初他说他是被家里赶出来了,我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才留下了他。又道自己母亲是商贾出身,在家不受宠。怎料这商贾却是富可敌国的商贾,还有位官居一品的外公,任谁受欺负他也不可能受欺负的。

阿恒看着我道:“我是骗了你,但所做的这一些也都是为了接近你。我原本以为我会一个人孤零零在这等上一年半载,然后隐姓埋名,从一个小卒子做起。我没想到能遇上你,更没想到还能跟你……我现在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早就知道阿恒不可能被困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他早晚有一天是要走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不是明年开春才走嘛,那就还有一个冬天的时间。”

阿恒神情晦暗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却突然伸手抱住了我,力气极大,甚至勒得我两条胳膊都微微发麻。

“剩下的这些日子,我一刻也不能跟你分开,你去哪儿都得带上我,我去哪儿你也都得跟着我。”

我再不答应只怕就要被人勒死了,在他背上拍了拍,“好。”

“我要是能把你带走就好了。”阿恒小声道。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是玩笑话,且不说三个孩子还小,如今离不开我,单就我这重身份就注定离不了柳铺。

“我一定会回来……”

我抬手轻轻捂住了他要开口的话。

一时间我突然后悔当时一时心软让他留了下来,他本该走的义无反顾,不该与这个地方有任何牵扯。去驰骋沙场,去建功立业,将来得胜归来,迎娶娇妻美眷,流芳后世那才是他本该走的轨迹。而不是一朝失足,被我一起拉进泥沼里。

我只想成为他前进路上的一道风景,看过即忘,或者偶尔想起,会失神,会怀念,但不会回头。

我轻轻把人推开,终止了这个话题,冲人笑了笑,“阿恒大侠,你打算怎么款待我们,我都饿了。”

阿恒愣了愣,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外头天色都暗了,急匆匆站起来,“坏了,我原本是打算让镇子上的客栈一天三顿把饭送过来的,结果这一打岔,给忘了。”

我无奈一笑,“你家厨房在哪儿?有菜吗?”

阿恒皱眉:“都说了不让你洗衣做饭了。”

“洗衣做饭总比饿肚子强。”

阿恒抿了抿唇,这才指了指外头,“在前院。”

阿恒家的厨房里确实备着菜,看样子菜色还不错,蔬菜青翠欲滴,鸡鸭鱼肉俱全,一旁的木桶竟然还养着一笼鲜活的河蟹。

我拎出一只来掂了掂,足有二两,笑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吃蟹要饮酒,你家里有酒没?”

“那你问对了,这个我还真有,”阿恒也笑了,“他们每次过来都会带着中原的酒,存在这里留待从关外回来时喝,你要什么酒?我去酒窖里给你找找。”

“花雕最好,”我道,“实在没有,状元红和竹叶青也行。”

阿恒去找酒了,我打量了一眼阿恒家的厨房,竟比我一个破庙还大些。单是灶台就有好几个,我就近找了一个,把火生起来预备蒸蟹。

火刚点着了再一抬头,只见门口站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是方才刚刚见过的那个小厮。

我站起来擦了擦手,问他:“你要进来吗?”

小厮摇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进来之后像是要检阅一般四周环视了一圈,扬起下巴问我:“你打算做什么?”

“蒸蟹,”我指了指锅里正在烧着的水,“再炒两个菜。”

“你会做吗?这蟹可是从太湖送过来的,拿水养着路上就走了几天几夜,今天早上刚送过来,个个鲜活,你可要当心,别给做坏了。”

我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屑和傲慢,不禁笑了,“那在你看来,这蟹该怎么做?”

那小厮一仰脖子,“我又不是厨子,我怎么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按照我的想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