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下有座屋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卖蜂蜜的老头除了问阿恒要了二十五两银子,还顺带搜刮走了他身上一块玉佩。

上好的昆仑青玉,拿到当铺能当个百十两银子,老头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就那么自己扣下了。

难怪他那么好心要上山去救我,还主动提出要帮我去交易,敢情我豁出去半条命采的血芝,到最后让他拿了大头。

更可恶的是我多给他那一两银子他竟然还收了!

那老脸真比村口那棵老柳树皮还厚!

阿恒在外头手忙脚乱地给我解释,他不是要讨回那块玉佩,就是想知道还在不在。

“那块玉佩我从小带到大,片刻不曾离身过,这一下没了还真觉得空落落的,”阿恒吞吞吐吐地措辞,“我就想问问你,那块玉佩你喜欢吗?不喜欢你能不能开个价,我想把它赎回来。喜欢的话……喜欢你就留着,我就觉得,它在你这儿,那也,那也挺好的……”

“玉佩不在我这儿。”

“啊?”阿恒明显一慌。

“但我知道在哪儿,”我咬了咬牙,“我去给你要回来。”

日头一落温度就降了下来,连带着那些发了疯的柳絮也不见了踪迹。我从我那小黑屋里释放出来,告诉二狗子一声不用等我吃饭了,直奔着老头山脚下的小棚屋而去。

临走又从家门口顺了把铁锄头。

这个点儿正是蜜蜂归巢的时候,山脚下几排蜂箱周围围着密密麻麻的小东西,还没靠近便远远听见了嗡嗡的蜂鸣,单听那声儿就让人觉得瘆得慌。

不过这东西轻易不蜇人,要不是逼的狠了,谁会去拼命?

再往里有一处茅草简易搭的小房子,矮趴趴的,像被背后的牛角山压弯了脊背。

房顶之上炊烟袅袅,估计也正做饭呢。

“呦,怎么还吃这些糟糠烂菜啊?”我往门口一倚,双手抱胸看在正在灶台前忙活的老头。

老头的动作明显一愣,逆着光看过来的时候眼睛眯了眯,眼角纹路丝飞,认了好半天才看出我是谁来,骂了一句“臭小子”,继续回头倒腾锅里的清汤寡水去了。

我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问:“玉佩呢 ?”

“玉佩?”老头是疑问的语气,面上却没有疑问的意思,甚至提唇笑了笑,“什么玉佩?”

“你当初讹阿恒那块,”我站直了身子,“就柳铺集上那冤大头。”

老头一点都不意外地笑起来,“你都叫他冤大头了,我讹他块玉佩怎么了?只许你讹不许我讹啊?”

“我何时讹过他?”再一想,自己自从认识阿恒以来,今天杏花糕,明天梨花酥,一天天都不带重样的,可不也是一种变相的讹诈。登时气势就弱了几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不管,总之你今天得把玉佩拿出来,还给人家。”

老头一点儿也不受影响,拿只缺了口的破碗盛出半碗稀粥来,“那我要是不给呢?”

我早就料到这老头不会乖乖就范,冷冷一笑,突然后退一步退出柴房,趁着老头反应不及把柴房门一关,又从外头别上了我一路抗过来的那把铁锄头。

不给?不给我自己找去。

柴房门上紧接着就响起了拍门声,夹杂着老头带着各种粗鄙字眼的叫骂。

我掏掏耳朵,慢慢悠悠往往老头睡觉的房子里去了。

老头这房间比我那破庙里还要干净,我慢慢适应了眼前黑暗之后一眼就将整间屋子看了个囫囵。

一张木头板子搭的破床,床上窝着黑黢黢的一床被,床边有口水缸,再就是门后头那一堆处理蜂箱的工具。唯一看着能存点值钱玩意儿的就是正对门口的那张破五斗橱,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露出里面发了黑的木头来。

只可惜,这橱子上了锁。

我从门后头找了半天才挑出一件趁手的工具,对着那锁头就是两下子。奈何这橱子都快烂成渣了,锁却是把好锁,两榔头下去纹丝不动,连个小坑都没留下。

照这速度老头把柴房门踹开再把饭吃完了我都不见得能开开这锁。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也懒得跟锁较真了,直接对着一旁的锁鼻来了一榔头,大不了事后再赔他个橱子。

这下就有效多了,毕竟是陈年老木头了,锁鼻和箱体连接处当即有了松动。我又接连来了两下,那锁鼻摇摇欲坠,总算是掉下去了。

我兴奋地拉开橱子,只看了一眼,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来,把橱子门一把拍上了。

得亏我手收得快,不然这会儿就夹里头了!

我回头看看不知何时从柴房出来的老头,顿时就有点怯,可能是背光的原因,一时有些看不懂老头脸上的表情。

一抹凶光忽闪而过,怎么跟要杀人灭口似的?

好在过了没一会儿那副表情就收了回去,给我让出一条道来,冲着门外一指,“滚!”

“一块破布,有什么不能看的,”我梗着脖子跟他对峙,刚刚虽然只有一眼,我却也看清了那破橱子里除了那块破布没有别的,冲他一伸手,“你把玉佩给我我立马就走。”

老头脸上那一瞬间的杀气已经不见了,斜睨了我一眼,背着手往门外去了,“我当了。”

“别想蒙我,”我紧跟上去,“来之前我都打听过了,镇子上的当铺这个月里根本就没收到过什么玉佩,而且那么好的东西,你忍心在这小破镇子上就给当了,肯定是要拿到城里换个好价钱。”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城里?”

“你要去城里我那破庙是必经之路,我能不知道吗?”我冷冷一笑,“而且这时候的蜜蜂产蜜的关键时期,进一趟城最少也要两三天,你根本走不开。”

老头从后腰上掏出烟斗点燃了,咂了一口眯了眯眼,“要不是看你小,早抽你了。”

我回头看了看柴房门上别着的那把锄头,竟然不是整根从门上掉下去的,而是从中间一折为二,断口处横生的木刺就说明这是被人硬生生折断的,

手臂粗细的梨木柄,这得使多大劲儿啊?

我的锄头啊!

看看那锄头的悲惨死状,我决定还是不要硬碰硬了,端了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苦口婆心劝道:“人家那是从小带到大的玉佩,没了之后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眼看着人都瘦了不少。你拿人家玉佩无非也就是想换点钱,这样,你想要多少,我去跟他谈。”

到时候不扣下一半我就不姓柳。

“你?”老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又跟他勾搭上了?”

“勾搭?”我扯了扯嘴角,这词儿用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呐,”老头咧开那口黄牙笑了,拿烟嘴点了点前头,“在哪个蜂箱里扔着呢,我也忘了,你自个儿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