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假计

明祎将人半道拐走了, 虞氏并不知晓,时间不好耽搁,两人坐了片刻就出来去杜府。

两人坐上顾家的马车, 走过悠长的宫道,深深冷寂,又穿过一道接着一道的宫门。

杜衍分府另住了, 深红色的门匾上写着郡主府,顾锦瑟看着明祎的笔迹终于叹道:“权势与爵位与她而言,怕是抵不上什么了。”

杜衍满腹才学,见识广, 不输男儿,如今, 只能住在府上, 一步离不得人。

明祎站在她身侧, 扬首看着匾额,开始回忆当初的一幕, 猛地提了一口气,目光微微闪动。

两人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去, 郡王府修缮得很好, 石子路铺得完美,踩在上面很舒服, 她看向一条石子路通向后院。

是盲道。

不用人指引,跟着石子路就能走到杜衍的庭院。

她的院子就在前院里, 走过去不算远, 石子路的尽头就是她的屋舍。

站在院子里, 芳香四溢, 春日里是百花绽开之际,隔墙就是花圃,六角门内外是两方天地。院子里很简单,空阔得很,对于盲人而言很安全。

婢女们扶着杜衍走出来,一袭杏色暗纹绣枝的百褶裙,腰间悬挂一枚玉璜,一只手搭在婢女的手腕上,目光无神,面色很好,比起以往,倒是精神了些许,人若孤芳。

婢女们给明祎行礼,明祎上前去扶杜衍,杜衍轻笑:“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不去找你的知心人?”

“你怎知我是一人来的。”明祎扶着她下台阶,举止小心翼翼。

杜衍却止步,屏住呼吸,朝着院门口转动身子,脸色微微发白,顾锦瑟上前一步,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数年不见,杜大人可好?”

明祎看着娇艳的阿瑟,俏丽明艳,几年过去了,曾经柔美灵秀的眉眼被几分凌厉取代,整个人消瘦几分,身形偏于秀雅苗条,眼睛在看人时漾着半透明的水色,一笑间又有几分行云流水般的洒脱,气韵大大不同。

顾锦瑟看着杜衍的时候,唇角弯弯,眼睛幽暗幽暗,如多年没有变化的清泉水。

可她的声音很好听,杜衍看不见她的神色,挑唇一笑,“自然是极好的,顾先生回来了,可要住上几日。当日你在张太傅府上住了多日呢。”

顾锦瑟笑了,眼中水色盈盈,她说:“我不会留下的,好好活着,我会常来看你,等日后我‘病’好了,我会带你去游历山水,听水声听雨落的声音,好不好。”

“顾锦瑟,你为何总是这么良善,让我们这些人万分愧疚。”杜衍心思百转千回,前事已矣,她不愿再说,只朝顾锦瑟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春休不肯告诉我。”

顾锦瑟巴巴地上前,婢女们齐齐退了出去,顾锦瑟扶着杜衍去一侧的桌旁坐下。

风声轻漾,时光在黄昏中定下身形,瑰丽色的光辉挂在了天边。

杜衍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外面的谣言,顾锦瑟静静的看着杜衍开朗的神采,心里涌出苦水,撇了一眼明祎,说道:“春休先生不让我说。”

言罢,明祎唇角弯出美妙的弧度,杜衍微笑又叹气,“春休就是让你气我们的,你不晓得,她可坏了,性子霸道。”

顾锦瑟却说道:“霸道的性子,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罢了。”

杜衍微怔,她是饱受宠爱长大的,从没有体会过不公。她是女官中年岁最小的,太后看重她,前面姐姐们将事情安排得很好。

夕阳西下,三人影子倒映在地面上。

“我喜欢春休先生的性子,她做事都很有道理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会准备许多粮草,可惜我娘不喜欢她了。”顾锦瑟哀叹一声,试图从杜衍处撬开缝隙,“你可知晓春休先生成亲前的事情?”

“不知道,我才多大,婚嫁历来最不可说的事情。”杜衍摆摆手,过去这么多年,顾锦瑟什么都不知道,可见是长辈们隐瞒得好,她不会傻到揭露。

顾锦瑟又落空了,气呼呼地拉着明祎离开。

离开的时候,顾锦瑟想骂人,明祎捂住她的嘴巴,“再不归去,虞夫人就不让你出门,顾先生。”

先生二字说得情意绵绵,顾锦瑟登时就不恼了,眉眼含情,唇角染笑,再是快活不过了。

顾锦瑟登上顾家的马车,明祎站在府门口送她,“过几日,我会去看你的。”

“怎么看?”顾锦瑟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祎不说,催促她上车,“阿瑟,等我,我不会用笼子囚住你的。”

顾锦瑟浑然不在意,摆摆手,自己上车回家了。

明祎目送马车离开,看着尘土飞扬,等车影消失后,自己转身回府,而杜衍坐在桌旁,姿态未动。

脚步声迭起,杜衍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春休先生做的总没错。”明祎走进,难得的调皮,眯着眼睛,伸手扶正杜衍发髻上的簪子。

杜衍感受到一股力量,自己伸手摸摸发髻,“我总觉得不简单,春休不做则罢,但凡动了心思必会惊天动地的。”

明祎不答话了,伸手抓了酥糖来吃,杜衍听到声音也去拿了一块,询问:“她晒黑了吗?变胖了吗?”

“没有,一如既往的好看,成熟了些。”明祎没生气,觉得杜衍有趣,道:“她眼下‘病入膏肓',不会常来找你的,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杜衍不说话了,这两人嘴里问不出一句话,直接赶客。

明祎笑吟吟地走了,回去让人送了一车补品去顾府,虞氏照单全收,就差明码标价。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看着近来女学支出的账簿,除去京城外的顾氏女学外,其他女学都归入朝廷名下,六部拨银子,与她没什么关系。

华灯初上,春休来府,虞氏挡在门外,不给她进来。

顾锦瑟笑出了声音,将账簿放在桌上,屋内熏香袅袅,在空中徐徐散开,灯下人影憧憧。

虞氏不理会她,接过账簿看了几眼,问道:“你今日见到杜衍了?”

“嗯,瞎了。”顾锦瑟轻吐出一口气,‘瞎了’两个字太过沉重了,几乎如石头般压在心口,让自己怎么都过不去。

虞氏抬首,打量自己的女儿,见她神色如旧,便不再提,道:“早些休息。”

回到京城,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处处被人盯着,虞氏知晓如今的地位,也不见客。

春休依旧被挡在门外。

过了两日,圣驾驾临,明祎坐着龙辇,领着三千禁卫军与百官,华盖如云,威仪万千。

顾锦瑟听到下人的言论后笑得躺在躺椅上起不来,阿娘不见人家,人家摆足了帝王仪态,你不敢不见。

虞氏去接驾,顾锦瑟爬上床,扯下锦帐躺着,一帘之隔,旁人也看不见她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