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段时间盛遇就像从陆期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安安静静地没有再联系他。陆期一边在想盛遇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比想象中的要利落得多,一边又时不时地泛起了惆怅。看似达到了目的,可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过陆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心态,毕竟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盛遇退出得越容易,对他来说就越轻松,心里负担会小很多,他可以全身心地只关注自己和腹中胎儿的情况,不去想东想西。

自从梅英疏知道了陆期怀孕的事,他每天都要发几条消息问问陆期有没有按时吃饭,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陆期有的时候忙得忘记回复了,梅英疏一有空就会直接到医院来看看他。陆期没有拒绝他,他向梅英疏坦白了自己怀孕的事实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自然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互相心里清楚,陆期做出的选择,导致了他们之间再也没可能了。梅英疏再怎么放不下陆期,也不会去给盛遇的孩子当爸爸,而陆期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各退了一步,退到了安全的友情地带。他们本就是知己,是最懂彼此的人,当陆期需要照顾的时候,梅英疏出现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梅清知见这情况还以为这两孩子有重修旧好的可能性,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是乐得看见这一幕的。他要是知道陆期瞒着他做了什么事,而梅英疏这个亲生儿子还帮他一起隐瞒,那恐怕会气得爆血管。

陆期孕吐不严重,但也被梅英疏撞见过两次。陆期属于吐的次数不多,但吐起来直接呕到泛胃酸的那种,梅英疏对此如临大敌。

陆期本人不以为然,开玩笑地说:“我上手术台一专注就完全不想吐,可能多排几台手术就好了,手术还有这功效呢,专治孕吐,哈……”

“哈哈”两字没有说完,梅英疏就打断了他:“这事一点也不好笑。”

梅英疏正想着让梅清知给陆期少排点手术,闻言简直青筋暴起,一扫平时的温柔,仿佛梅清知上身一样,把陆期训了一顿,训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期一直拖着没有告诉梅清知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总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陆期的外婆去世之后,梅清知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了,再加上梅清知对他一向高要求,肯定不能接受陆期这么不明不白的怀孕生子。光是想想要怎么说明,陆期就头大不已。

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还没等陆期的腹部隆到遮不住的地步,他就自己暴露了,而且不仅仅是在梅清知面前,而是当着科室里很多医生护士的面,在凶险万分的手术台上。

这是一台梅清知主刀,陆期担任第一助理的心脏移植手术,接受移植的患者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因为严重的心室缺损和感染,没办法再进行补救,只有等待移植一条路可以走,但等待供体心脏绝非容易的事,原本所有人都准备放弃了,谁知前一天凌晨忽然接到通知说出现了可以捐献心脏的脑死亡患者,按照优先级评分的顺序,来询问中心医院是否可以为病人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由于供体存活时间的原因,手术从早上七点开始,在那之前,梅清知带着陆期和团队里的所有人,已经开完了详细周密的术前会议。

手术难度极高,耗时很长,直到下午两点,看着供体心脏在病人胸腔重新有力地跳动,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有了稍稍喘息放松的机会。

大家都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之中,这种难得遇见的大手术,除了梅清知带着陆期亲自上阵之外,四周角落围了不少观摩学习医生和护士。金钰也在其中,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手术台上那颗神圣又伟大的心脏上的时候,金钰多看了陆期一眼。

口罩遮不住陆期惨白的脸色,汗水浸透了他的无菌手术服,金钰眼看着陆期在原地踉跄了几下,像是站不稳的样子。她心里疑惑,以为是陆期太累了,正想悄悄提醒他一下,下一秒,她看到陆期的脚边有血迹,并且殷红的血液还在从他裤脚往下滴。

这比手术台上的鲜红器官与组织可怕都多,她尚且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本能地哆嗦出了声:“陆、陆医生……”

陆期一向是中心医院的传奇,活在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隔三差五就被人拿出来说,但以往这说全都是夸他怎样的天才,怎样的年少有为,再加上他长得清秀帅气,于是传言都快把他吹成神了,这一回“陆医生在手术台上差点流产”的传闻,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地动山摇,医院的房子都晃了好几下。

“陆医生结婚了吗?没结婚吧?”

“他知道自己怀孕了吗?没道理不知道啊……”

“是谁的孩子?为什么不结婚,是不是对方不认?”

诸如此类种种,从八卦开始,逐渐变了味道,大家都爱看天才跌落神坛、摔到淤泥里滚个满身的泥的场面,仿佛这样他们内心嫉妒羡慕的落差就能被填上——再聪明又怎么样,私生活一团乱,陆医生不过如此。

不同于外面流言蜚语的纷纷扬扬,心外这个事件发生地就像是台风眼一样,一片宁静祥和。

当然这宁静是假象,大家只不过是不敢违背梅主任的命令议论罢了,其实各自心里早就炸开了锅。

自从那天陆期晕倒、被人抬出手术室,梅清知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连带着整个科室的人都噤若寒蝉,除了工作,众人连说笑的心情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他们平时和陆期关系不错,陆期虽然性格清冷了一点,但平时很好相处,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奇之余,大家更多的是担心。

陆期住进了产科的病房,虽然孩子保住了,但暂时没办法恢复工作。梅清知亲自让人给陆期安排的单人间,病房位于拐角最深处,因为怕熟人去打扰陆期,帮他谢绝了一切探视。安排好这一切,梅清知去看了陆期一次,本来想狠狠把人骂一顿的,结果看到刚醒转的陆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虚弱模样,只能把怒火拼命往肚子里咽,冷冷地留下一句“你先养好身体”转身就走。

然后他去把自己儿子叫过来,骂了一顿。

梅英疏一声不吭地替陆期挨了这顿骂,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梅清知骂完了人,看自己儿子垂着脑袋,心说这都什么事。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厉声问道:“他不是有男朋友吗?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没结婚他这么急着要孩子干嘛?”

梅英疏心说自己亲爹真是被气昏了头,骂完了才想起来问盛遇的事,可见他是真的把陆期当半个儿子了,就像是所有闯了祸的孩子的家长,气归气,可内心终究是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