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3页)

若萧岭真乘人之危,那么谢之容与萧岭间好不容易维持的信任,会立刻被打破。

谢之容明白萧岭所说的含义,思索片刻,认真回答:“臣不会因为那点小事而对陛下心存芥蒂。”

确实不会,如果对象是他的陛下的话。

臣事君,如子事父,妻事夫。

况且……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之容窒了片刻,幸而皇帝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满脑子都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陛下心存芥蒂。

那点小事是指他俩睡了吗?萧岭心说。

这是小事吗?

萧岭不得不承认谢之容和他关系确实好了,不然不会说这是小事。

即便知道这也是在表达和帝王的亲近与忠心,但萧岭怎么听都觉得很微妙。

萧岭哽住半天,很想回句多谢,硬生生忍住了。

最理想的结果是,谢之容不仅因此对萧岭厌恶至极,他会寻找出宫,离开萧岭的方法,那么到那个时候,他能与谁合作?

答案不言而喻。

“倘能让之容为太后所用,那么再好不过了。”萧岭道,明明唇角含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与太后合谋。”手指在喉间一掠,他没用力,但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红痕。

谢之容看着他,视线于萧岭颈间停留一瞬便飞快挪开,道:“臣不会如此。”

萧岭听他保证,想到书中结局,只觉眼前这一切他从前想都没想过,对比得鲜明,遂没忍住,轻笑出声,“真的吗?”

谢之容不明白萧岭为何发笑,垂首回答:“臣纵九死,不敢背誓。”

萧岭相信这是真的。

至少在此刻,是真的。

他不确定谢之容到底对皇位有多少野心,帝位不是他的,倘若谢之容要,倘若剧情到了那个节点,他自会将王位拱手让出。

但他要保证自己活下去。

他相信这时候谢之容许下诺言是真心实意,可他无法保证未来。

谢之容听见萧岭轻声道:“朕信之容。”

轻,却坚定,仿佛真的信任至极。

他抬眼,看向萧岭。

萧岭的眸光镇定,一如往常。

谢之容却知道,萧岭并不相信。

纵他觉得自己不算蠢笨,亦很会洞悉人心,却怎么也想不出,为何萧岭半点信任都不愿意予他。

下一刻,谢之容便道:“陛下,已很久了。”

萧岭:“嗯?”

“陛下不是说过,要早早歇息吗?”

已经彻底不困不倦,神采奕奕的萧岭:“……朕,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完。”

谢之容看他。

萧岭道:“朕在想,如果要将应防心送到南地,随行属官名单可先拟出来。”

谢之容点点头,“如陛下所言。”

还没等萧岭发问,谢之容便继续道:“等陛下醒来后再拟,亦不迟。”

萧岭断然,“很迟。”

谢之容轻叹一声。

萧岭刚要命人去准备笔墨,忽听谢之容道:“不迟的,应大人精于水利,即便此时应大人人在南地,亦于事无补。”不等萧岭反驳,又道:“国库空虚,无可奈何。”

所以眼下不着急。

萧岭被噎了一下。

没钱。

从前暴君穷奢极欲没钱了可以加税,乱七八糟别出心裁的搜刮税目有上百种,可谓集封建君主不干人事之大成,除此还能卖官鬻爵,名正言顺不说,钱入私库,不用再经户部官员手中,减少几分,又有他那几个非常会盘剥官员百姓的内臣奉上银钱,整本书,暴君都没缺过钱。

上述这些事,萧岭都不能干。

按了按眉心,已经能预料到自己以后的工作会有多么繁重了。

政治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经济问题。

萧岭闭了下眼睛。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如果他解决不了问题,那么还可以解决自己。

再睁开眼睛时,谢之容已经去拿浮光香了。

内室陈设皆由许玑接手,皇帝日常琐事,许玑从不假手于人。

今见谢之容自然无比地侍奉左右,许玑颇不习惯,却不能阻止。

萧岭干脆坐在床上,以手撑额,看着谢之容以羽扫扫掉香灰的专注模样,脑子里一下窜出了贤妻良母这个词。

然后他痛苦地捂住脑袋,继续闭眼。

他一定是最近觉睡得实在太少,才会总想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要是被谢之容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便他俩现在关系尚可,谢之容恐怕都会想把他脑袋拧下来。

香粉填入香篆空隙中,多余的香料被回匙中。

起篆,燃香。

清甜绵软的香气从香炉中袅袅而出,如雾如水,顺着蜿蜒的博山炉四散,雾锁山林。

内室安静,所闻,不过呼吸声而已。

许玑为皇帝解去身上多余坠饰,安静退下。

浮光香的香气确实令人觉得颇舒适,萧岭床上一仰,躺入床铺中。

“许……”

猛地想起许玑刚刚出去,萧岭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竭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陛下有吩咐?”

一片阴影笼罩在萧岭上方。

他仰面。

开口的是谢之容。

萧岭道:“无甚大事,只是想叫许玑将浮光香装好,给你带回去一些,你不是睡不着……”他在谢之容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中停住。

他忽地想起,谢之容说的是,和他一道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