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爸爸(第4/6页)

由家庭这个词出发,豆子联想到爸爸,又想起了阿喀琉斯。

熟悉的恐惧感回来了。那天晚上,波可死后,看着她的尸体漂在水里,豆子就曾产生过这种恐惧感。阿喀琉斯在那天早上是怎么表演的?莫非维京也像那样?一个逮着机会就害人的爸爸?

阿喀琉斯邪恶可怕,但安德是善良友好的。两者都建立了一个家庭。家庭里的成员爱他们,甚至可以为他们去死。爸爸是保护者,妈妈是供养者。孤儿们缺的是父母的保护。在战斗学校,大家其实和街头的孤儿差不多。尽管在这里没有饥饿的困扰,但是我们都渴望得到一种家庭的关怀。

自己当爸爸比找一个爸爸强。我怎么才能做到呢?让人爱戴我,就像沈爱戴维京那样。

不可能。我太小,太聪明。我满足不了他们的愿望。我所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摸索这里的规律。维京丰富的学识使他能做到他想做的事。而我,首先要不断学习,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

豆子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时,知道自己不会成为维京那样的人。但是,无论维京学过什么,无论维京知道什么,豆子都应该学会,掌握。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豆子如饥似渴地学习。他完成常规作业,参加战斗室的正常训练,在迪马克的指点下学习移动和射击,还有一些初级技巧。他阅读了大量书籍。同时他查阅了学校里每个学员的档案,从刚来的学员到快毕业的学员。在餐厅遇到他们时,他觉得自己对他们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们本人。

他读维京读过的书,看维京看过的录像。从其他孩子那里打听维京的情况。在各种布告栏上留意维京的位置。与更多维京的朋友接触,听他们谈他的事。

他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不考虑维京的自我牺牲和利他主义行为,他的朋友从没说过维京主动找他们商量如何解决一个问题,都是他们去找维京。而维京能去找谁呢?这说明他真正的朋友并不比豆子更多。维京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里,和豆子一样。

不久豆子发现自己在各方面都远远超出了他所在的学员级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跳级,所在级别的孩子年龄越来越大,刚开始他们全用恼怒的眼光看他,但很快这种眼光就变成了敬畏。不等他们学到一半,豆子又完成了这个级别的所有学习任务,跳升到更高的级别去了。维京是否也以这样的加速度不断进取呢?是的,不过没豆子快。是因为豆子更优秀,还是因为时间紧迫,越来越接近那个最终期限了?

从教官们对学员的评估中,也能感受到日益加强的紧迫感。普通学员——这里的绝大多数学员好像都很普通——得到的教官评语越来越简短。当然,他们并没有被完全忽略。但是教官们正在鉴定和挑选出那些最优秀的学员。

应该说是教官们以为的最优秀的学员。豆子注意到教官们在这些学员的评语中常常加上彩色标记。教官们表面上正直公平,但实际上他们的水平和那些学员差不多,眼里只看得见有领袖气质的孩子。他们只把维京当作焦点——重中之重的维京——而在对其他孩子的评判上则不断出现失误。他们看重那些精力旺盛、情绪亢奋、充满自信和野心勃勃的孩子,哪怕这些孩子实际上不够优秀。

难道建造这个学校不是为了发现和训练那些最富有指挥官潜力的孩子吗?地球方面的测试问题不大——没有选送一个傻子到这里来。不过整个体系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教官们是如何被认定的?

在军队中,仅仅凭借真才实学,你是不可能得到上级信任的。你必须让你的上级注意到你并且喜欢你,你必须学会适应军官体系。所以你的表现必须迎合上司的胃口,你的思维方式也必须与上司合拍。

结果,你被淹没在一个平庸的指挥体系中。所有重要的决策权都被无能的人把持着,那些人从不会把话讲错,做事从不会给自己添麻烦,身穿制服的样子看上去总是英姿飒爽。而真正优秀的人却在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干,弥补他们的混蛋上司犯下的愚蠢错误。

这就是军队的现状。教官们都是从这样的环境中混出头的。他们选拔学员的标准,不可避免要受到这种军队风气的影响。

无疑,类似丁·米克那样的看透了这个体系的孩子会拒绝投入这种竞争。他是很少见的既可爱同时又富有才气的孩子。他的可爱使他们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统率军队的指挥官,但他的才能却使他看穿了教官们玩的把戏。他不接受他们的青睐,因为他瞧不起这个愚蠢的军队体系。还有些有才华的孩子想讨教官们的欢心都不成,像佩查·阿卡莉。这种孩子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着战略战术,他们有信心率领下属投入战斗,他们有独到的想法,而且行动果敢——但他们不够引人注目,所以得不到教官们的重视,他们的缺点被夸大,实力被低估。

因此豆子用一种与教官们相反的方式在脑子里构建了一支战队。他在那些没被教官们选中的孩子里,挑出一些有能力、有主见的。当然,不能只看脸蛋和口才。他想象着,他们中谁可以当组长,率领他们的队员跟着最高指挥官……

安德·维京,当然是他。豆子想不出还有谁能处在这个位置。维京懂得如何让每个人发挥出自身的特长。

豆子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应该待在维京身边,做一个受到大家信任的副官、维京的左右手。在维京犯错的时候,豆子可以及时给他指出。假如能和维京如此接近,也许豆子就能理解为什么教官们认定维京是人类中的一员,而自己不是了。

卡萝塔修女把自己争取到的新权限当成解剖刀一样灵活运用,到处刺探情报。

历经曲折,她最后终于和豆子的父亲面对面坐到了一起,或者至少可以说是与豆子的父亲最接近的一个生物坐在了一起。

“我想和你谈谈你原来在鹿特丹做过的实验。”

他乖戾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招啦,所以我才没被判死刑,尽管我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他们对我说,你是个满腹牢骚的懦夫。”卡萝塔修女毫不留情地说,“我并不指望一下子就能了解真相。”

“见你的鬼去。”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这意味着刚才那两句用来刺激他的话没起作用。“沃列斯卡博士,你在招供时说,鹿特丹的器官工场曾经养育过二十三个婴儿。”

他一言不发。

“但很明显,这是个谎话。”

还是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