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第2/12页)

“什么名字?”

“《对称》,是独角诗剧。”我调整亮度,消除齿牙啮合处的一些阴影,“想一块去吗?”

“是莎士比亚风格的独白吗?”

过头了:亮度太大,边缘的色彩太亮了。于是我为反光的强度设置了上限。“不是,是一部意识流作品,四种韵律交替,抑扬格只是其中的一种。所有评论家都称其风格十分独特。”

“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诗歌。”

我再次检查了全部数字,然后让计算机重新计算啮合模式。“我一般不太喜欢诗歌,但这部剧好像真的挺有意思。想去吗?”

“谢了,我还是去看电影吧。”

“那好,玩得开心点。也许下周我们可以聚聚。”我们相互道别,挂上电话。我等着电脑结束二次计算。

突然,我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前我只要打电话,就无法同时做好编辑活儿。这次我却能一心二用,轻而易举。

这些惊喜会不会连绵不绝、始终如此?不做噩梦、身心放松之后,我首先注意到自己的阅读速度加快了,理解力增强了。我的书架上有些书我一直想读,却苦于没有时间,现在能够饱览了,连艰深的技术资料也能读懂了。早在大学时代,我就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感兴趣的东西很多,全部涉猎却不可能。现在却发现自己也许能够做到,这真让人欢欣鼓舞。前几天,我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大抱书回来。

现在又发现自己能够一心二用,同时做好两件事,从前绝不敢想象自己还有这个本事。我忍不住从书桌前站起来,放声大叫,好像我心爱的棒球队刚刚出人意料地打出一个本垒打。就是这个感觉。

神经病科主任医师谢伊把我的病历接过去了,估计他想抢头功。我几乎不认识他,可他那副模样仿佛我是他多年的病人似的。

他请我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只见他十指交叉,手肘支在桌上,问我:“你对你的智力增强有什么感受?”

真是个蠢问题。“我觉得很高兴。”

“很好。”谢伊医生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发现荷尔蒙K疗法的任何负面效果。那次事故对大脑造成伤害,你没有要求我们作进一步治疗。”我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正在进行一项研究,目的是多方面了解荷尔蒙对智力的影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想给你再注射一针荷尔蒙,然后监测效果。”

这番话突然引起我的注意;终于有值得一听的东西了。“我愿意。”

“请你明白,这纯粹是出于研究目的,不是治疗。你可能会从中得益,提高智力。不过,从健康角度讲,你已经不需要再次注射了。”

“我明白。我想我得签一份协议书吧。”

“是的。参加这项研究,你可以得到一些酬劳。”他说了一个数字,但我根本没在意。

“这样很好。”我不禁想象起注射之后的情景来,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一股兴奋的寒战掠过我的全身。

“我们还要求你签一份保密协议。当然,这种药的药效非常令人振奋,但在研制成熟之前,我们不想过早对外公布。”

“当然可以,谢伊医生。除了治疗目的,以前有人打过这种针剂吗?”

“当然有,你不是试验品。我向你保证,这种药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有害作用。”

“那么,从那些试验者的结果看,这种药在他们身上产生了什么药效?”

“我们最好不要给你暗示,否则,你就会想象自己正在体验我所提到的症状。”

大夫什么都知道,谢伊医生玩起这一套来得心应手。我继续追问:“至少你该给我讲讲他们的智力增强了多少?”

“因人而异。你不能将别人的体验往自己身上套。”

我掩饰住失望。“好吧,医生。”

关于荷尔蒙K的情况,即使谢伊医生不想告诉我,我自己也能知道。我用家里的计算机终端登录信息网络,进入联邦调查局的公共数据库,仔细阅读他们目前收到的新药试验申报资料,申报必须获得批准才能对人体进行试验。

研制荷尔蒙K的申请是由索瑞森制药公司提出的,这家公司正在研究可以促使中央神经系统细胞再生的合成荷尔蒙。我浏览了对失氧状态下的狗、狒狒进行的药物试验:所有动物都彻底痊愈了。这种药毒性很低,通过长期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副作用。

大脑皮层取样的结果令人振奋。大脑受伤的动物长出了新的神经细胞,而且更新后的细胞具有更多树突,然而健康动物服药后大脑却没有变化。研究人员的结论是:荷尔蒙K仅仅替换受伤的神经细胞,并不替换健康的神经细胞。对于大脑受伤的动物,新生的树突似乎并没有危害:经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大脑的新陈代谢没有显示出变化,动物在智力测试中的表现同样也没有变化。

索瑞森公司的研究人员在人体试验申请资料中提出的方案是:先对健康人试验荷尔蒙K,然后将试验范围扩展到中风者、老年痴呆症患者,以及我这种长期处于植物人状态的病人。我无法进入病历档案查阅试验进展报告,即使以匿名病人的身份也不行,只有参加试验的医生才有权查阅。

对动物的研究并没有解开人类智力提高之谜。有理由假定:智力提高的程度与荷尔蒙催生的神经细胞数量成正比,而这个数量又取决于大脑最初受伤的程度。这就意味着深度休克的病人智力提高幅度反而会最大。当然,要证实这个理论,还需要了解其他病人的进展情况,这需要时间。

下一个问题是:智力达到一定高度后会不会趋于稳定?注射更多荷尔蒙会不会进一步提高智力?我要赶在医生之前知道这个答案。

我并不紧张;事实上,我感觉非常放松。我只是俯卧着,舒缓地呼吸,背部麻木,他们给我实施了局部麻醉,然后往我的脊髓里打了一针荷尔蒙K。这种药不能静脉注射,因为荷尔蒙无法通过血液—大脑保护屏。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针。当然,人家告诉我,此前我打过两针:打第一针时我仍然昏迷不醒,打第二针时虽然苏醒过来了,却没有认知能力。

又做噩梦。这些梦其实也不全都惊心动魄,却奇特无比、不可思议,很多情况下梦中的内容是我完全陌生的。我常常惊叫着醒来,躺在床上胡乱挥舞手臂。但这次,我知道噩梦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