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第2/3页)

硬凑也要凑够数上去,以此鼓励寒地学子不要气馁,下回再战。

“人杰地灵”与“穷山恶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大前年,胜州出了两个进士,已经是值当皇上笑一声“教谕之功”的喜事了。

而这“二官镇”,顾名思义,就是盛朝建朝二百余年,这镇子上曾出过两个官,大概都跟大罗金仙观音娘娘供在同一个庙里了。

“吁——”

驿头接了口信匆匆赶来,下马时脚一打跌,脚脖子疼得打抖,也不敢耽搁,飞似的上了楼,又不敢大声,狂喜的声音成了嘶嚎。

“奴才叩见二殿下!您万金之躯,怎千里迢迢来了这里?这脚店寒酸,饮食坐卧无一处得当,还请殿下去奴才寒舍歇一歇罢!”

“您客气了,不必麻烦。”廿一应付了几句。

寒暄完了,殿下才开口。

“耶律烈去年十一月迁至此,为何三个月过去了,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说的是兴师问罪的话,语气却没兴师问罪的意思。

驿头摸不准这位的脾气,小心作答:“此地的漏籍户太多,里边少数是偷奸耍滑的汉民,多数还是番邦人,实在是无从查起啊。”

官府每三年填补一次黄册,每十年大换黄册,统计人口籍贯。漏籍户就是寻了法子不上籍以避税的,享着边地的和平与安稳,却不垦田不纳税。

前朝的版图没延伸到这儿,盛朝早年收服边地时,为防当地百姓暴|乱,常常授当地土司予官,赐下汉姓。

朝廷仁政,可这些土司土皇帝当久了,懒政怠政,对治下平民懈于管理。北边的许多小族眼馋此地安稳,偷偷渡黄河而来,在这地方扎下了根,就成了漏籍户。

晏少昰稍稍走了神。

唐荼荼曾说过,籍贯、户籍书相当于他们后世的户口本,后世的百姓却是有码子的,人人顶一个十八位数字,是自己的“身份证号”,想乱籍都没法乱。

晏少昰晃晃脑子,把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撵出去。

他近些时总是冷不丁地想起她,不只是她,还有江凛,还有萧太师生前的法案,乃至《异人录》上所载的许多秘闻,那些从后世来的学问。

在他察觉军队怠惰,留意到边地贫穷冷清、百姓过了今夕不知明日口粮在哪儿的时候……总要冷不丁地恍一下神。

——如果,用他们的办法治理,又该是什么样的?

可这念头稍纵即逝,他更急切知道的是:“确定那孩子是葛家遗孤?”

驿头想也不想就应了:“错不了!黑头发,蓝眼睛,又是被耶律大汗带走的,错不了!”

这话说得没脑子,晏少昰视线略过他,在几个探子身上走了个来回。

其中一个模样年轻的探子犹豫了一瞬,低声说:“奴才……不确信……”

廿一立刻屏退众人,单独留下他问话。

探子道:“去年九月,叁陆往云州运送万景屏的路上,得了那孩子的信儿。不是因为探子发现了耶律大汗的踪迹,而是走到云州时……听闻了一桩奇事。”

晏少昰:“什么奇事?”

“草原上出现了一个呼风唤雨的圣子,听说生来邪魅,是巫人与雨神所出,所过之处,不论干旱多久的地儿都会下雨——此子长着一双蓝眼睛,能窥破天道,西辽兵供奉得好,这圣子甘愿当他们的保护神。”

几个影卫全听得一脸尴尬。

什么真龙之子、圣人再世的,是他们常用的招儿了,说得好听点是圣人托生于天,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妥妥的愚民之术。京城的读书人多,不好糊弄,看透的都会心一笑,看不透的就成了信奉追随者。

耶律烈想在草原上快活,少不得要给自己安个什么名头。

晏少昰没当回事,只问:“叁陆如何与你们通信?”

那小探子飞快答:“已经混进他们的羊倌里去了——辽兵为了伪装牧民,养了几千头羊,放养在半山上,四处都是咱们的眼线。”

晏少昰:“做得不错,下去领赏罢。”

那探子摇摇头,竟跪下磕了个头,哑声说:“奴才是葛帅麾下一扈从,姓名不值一提,当年民屯遇伏,全赖葛帅带着家兵殿后,才侥幸逃得性命。我们众人寻小公子寻了九个月,终于得了小公子的信儿,不求什么赏赐,只求殿下千万救小公子出苦海。”

说完又叩了个头,起身就要走。

“且留步。”晏少昰忽的想到什么:“廿一,把千里眼分他们几个,随时传信,去吧。”

脚店一楼久不打理,地上的油垢走上去都得防着打出溜,一条街数这家生意冷清,却没人知道内有乾坤。

这是探子的桩点,二楼两套环廊相抱,向阳的那几间屋都是探子通信的地方,虽然一切陈设家具比不得宫里,却是坊间见不着的繁华。

晏少昰合衣打了个盹。

近来炮声听多了,清醒的时候不觉得,入眠时耳朵总是嗡嗡的,很难睡着。

他摩挲着系在手腕上的剑穗,慢慢陷进梦里去。

也不过刚阖眼,楼下又有人迈着大步咚咚锵锵跑上来了,被影卫一拦。

前脚刚离开的驿头惊慌失措,唇色泛青:“殿下,形势不对!咱们兴许是走漏了消息,耶律汗王带着大股辽兵进城了,全乔装打扮往这条街上来了!”

晏少昰笑了声,起身往阁廊上走,“在哪儿?会会他们。”

他一路轻车简从,没以真容示人。自己最得意的情报路要是被一群蛮人轻易破解了,合该他丧命于此。

晏少昰站在二楼廊台上往下望。

耶律烈果然带着人来了,不知是进镇子采买什么东西,一群辽兵裤腰上挎着钱袋,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一堆东西。

驿头数了数人数,惊得差点跳下楼去报官——人家带了二三十个壮汉,殿下这头就三五个小兵,这不得被包圆了!

“殿下快走啊,奴才殿后!”

晏少昰轻轻一拢口型:“嘘,噤声。”

这汗王果然敏锐至极,影卫们不过盯着他多看了几眼,辽兵还没察觉异常,耶律烈却陡然伸手握住了刀柄,双目如炬般射上来。

驿头吓得僵立不动了,全身汗毛倒竖,生怕西辽兵拔刀冲上来,伤了殿下一根毫毛,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晏少昰挪着目光在这一行人身上来回扫,像他自己乔装打扮的那样,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富商。

最后坦然与耶律烈回望,冲着楼下的汗王微微翘了翘唇角。

文和元年,父皇登基,西辽派了两位王子随使节团前来,贺天可汗登基之喜。

彼时他们是邦国,不是属国,不必执臣礼,一路风风光光地进了京城,在圃田泽睡了个来回,恣意又放荡,洒下金银无数,走时还以千车金银换回了一位宗室公主,大摇大摆离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