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第2/2页)

虽然慢得如龟爬,可这群废物终于结起阵了。

“全军听令——下坡,全歼。”

说完他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朝着林外走了。

“哎……唉!”

副尉只当萧校尉被那根凶残的短矛吓怕了,要跑去跟殿下告黑状了。副尉欲言又止地跟出两步,到底放心不下,还是先下涧底去看袁焕了。

红蓝两边立时成了一家亲,纷纷呐喊着:“死了没?先把伤员抬走……伤员呢?”

这头一仗赢得毫无悬念,东城头上的观战兵轰然沸腾,叫好声如雷。

老将们半晌没散去,脸色难堪。

观战兵看的都是热闹,看不出多少门道,他们这些戴着千里眼的老家伙不同,眼力好的,甚至能看清每个兵背后的营旗是什么色儿。

久久不见殿下作声,司老将军只好先招呼了声:“伙房号响了,诸位先回营吃饭罢。”

话方落,却见殿下铁青着脸喝了声:“廿一!令所有亡兵不准回城,先在城下清点名籍,死得稀里糊涂的、没在雷响之前跑上坡顶的,全遣出前军,滚回去做伙头兵——前军不留这样的窝囊种。”

怕什么来什么……

几个老将军窘迫地互相望望,不敢顶着风触殿下霉头,各个面有悻色,跟着司老将军下了城楼。

等江凛回了主帐营端起第一碗饭时,晏少昰才回营房,他摘下沉甸甸的臂甲,便似解下了一层镣铐,整个人的气质都松垮下来了。

他眉眼中带着倦意,却还是凑了声笑:“教你受累了。”

江凛问:“这不是赤城精锐,也不是边兵,这是什么兵?”

他信边军的素质,上过战场的兵不该是这副样子。即便狼嚎声骗得过他们,红营也不该因为漫天的火箭乱了阵型;就算火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再之后遇石阵覆顶,红营也不该仰着脸还骂,他们该躲,该藏,做什么都好,必须要保存力量,争取还击的时机。

袁焕带着的这队人,从头到尾样样都是不及格。而他这头也没好太多,不过是一步步占了先机罢了。

这不是边军。戍过边的兵,对生死总该是敬畏的;亲眼见过同袍兄弟的尸首砌作三座尸塔的兵,不会是这么一帮蠢货。

晏少昰一点头:“那是京大营的。”

京中六大营都是天子护卫,上马关原本戍兵只有三万,后头补的兵马却都是从太原和承德补过来的,皇上去岁点兵之时可没动京大营。

江凛一瞬间翻过了这个扣儿——校尉,都头,六七品的小官,还都是武散职,挂个官名领俸禄的。无圣旨却能跑到边关来,必定是父兄在军中身居要职,把他们安排了进来。

晏少昰的顾虑比他更深一层。

二十年无大战,朝堂上的文武官员要是分开列队,队伍能差一丈长。

难得遇上这么一场大仗,整个北六省,许多将门子弟都被填塞进了军营中,身侧有武艺高强的家兵跟着,只等着立功。袁焕是其一,却不是唯一。

“殿下是让我得罪人。”江凛笑了声。

晏少昰见他眨眼间想了个通透,旁的不多说,举杯敬了江凛一杯酒。

他是皇子,是父皇钦点的主帅,更是下一任皇帝的嫡弟。做主帅,可以严厉军纪,可以不怀柔,却不能担上“苛待功臣之后”的恶名。

皇族与世家,是永远不会拧成一根绳的。

今日随他站在城楼上的老将军,他们底下的子嗣、旁支无数,往各营填补几个孙辈进来,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若明明白白断了各家子孙封侯拜相的路,叫将门后继无人,相门的功爵断了承袭,还谈什么忠心耿耿?

可这些窝囊种拉帮结伙,败坏军纪,是最该除的恶瘤。

这回有袁焕之流贪功冒进,在人前出了大丑,倒是给了他一个借机发作的由头。

“小事儿,您多礼。”江凛以茶代酒回了一杯,也不在意这事儿,只觉得这一巴掌刮在那群小军官脸上,刮得痛快极了。

这群打小养尊处优的人间富贵花,大概都觉得自己能骑马会射箭,上了战场就是常山赵子龙了。

只是打得太膈应,让人恼火。江凛不客气地说:“下一场,我要精锐。”

晏少昰:“备好了。”

他俩胃口都不小,半桌酒菜刚下肚,几个老将军就领着人来兴师问罪了。进了门,冷冷淡淡道一声:“萧校尉也在,正好,有点小事与你说道。”

袁焕鼻青脸肿地进来,沉甸甸一个头磕地上。

“末将无能,输了头阵,没能给殿下挣回脸面来!我知吃了败仗是大耻大辱,可我今日就算拼着再丢一回人,也要为同营的将士讨个公道!”

说罢,他又是沉甸甸一个叩头。

“末将状告萧校尉是个小人,他虽有奇谋诡计,却无敦仁之心!当着两军几百将士的面,公然违拗军令,残害同袍!致使我方将士一十二人被抬下了场,生死不明,红蓝两营将士都可作证!”

营房中无人作声。

司老将军咳了声,打了个两不沾亲的马虎眼:“将士勇悍是好事儿,只是不该用石头……萧小将军怎么说?”

一群老将军目光沉沉地落到他身上。只见那小校尉木着脸,似被这当头棒喝问得吓住了。

袁焕冷冷一笑,见殿下也无为萧临风出头的意思,刚要罗列下一条罪状,告他个彻底不得翻身。

正张嘴。

“吓傻了”的江凛乜他一眼,端高自己手里那碗快凉了的汤,一口一口喝干净了。借着碗沿遮掩,冲他露了个口型。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