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第2/3页)

晏少昰说着,翘起半身,从左边扶手取了点东西。

他这马车外边里边看着都不大,除了双骑一般人驾不起,乍看和富贵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分别。只在座旁突起两个扶靠,上头的软垫掀开,里边藏着几个小巧的黄铜抽屉。

“这是?”

唐荼荼看着他掀开一只小圆盒,取出一块湿淋淋的、被药液浸透的面饼,展了开。

那东西薄如蝉翼,展开后,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唐荼荼惊得声儿都小了,喃喃:“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这等潜藏身份之利器,他备在马车里,可见平时常在民间行走。

外边的锣鼓声越响亮了,唐荼荼被这更惊奇的东西占住了眼,舍不得走了,看着他一点一点擦去药液,像贴片面膜似的,极其细致地糊上脸,一寸一寸抚平。

分明眉、眼、耳、口、鼻,五官只有鼻翼两侧增了点厚度,肤色很细微得深了一点,别的瞧不出什么改变,可这么一下子竟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

遮住了英俊的容貌,眼前人立刻成了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神了……”

唐荼荼上手摸了摸,更惊奇,皮肤质感竟像摸在真的皮肤上,连细小的毛孔、鼻头与下巴上微微凸起的脂栓,都与真人一般无二。

她手指贴在这张面具上一寸一寸地挪,摸得实在仔细,晏少昰仰着身躲了躲,忍俊不禁:“别摸了,还不下去?”

唐荼荼这才想起正事来,弯腰出了马车,地上已经放好了脚凳,他手下的影卫总是事事妥帖的。

才走出两步,后腰轻轻一点牵扯。

唐荼荼扭头:“怎么了?”

晏少昰低着头:“别动。你那帽带,缠住了。”

何止缠住,上下结了两个死疙瘩,帽带轻飘飘的,打了结也没察觉。

他左怕唐突,右怕冒犯,拇指与食指指尖勾着那结,怎么解都不合适了。

唐荼荼后仰着头,吃吃地笑,忍着没躲:“好了没有?我腰全是痒痒肉。”

这丫头,荤素不忌,什么也敢讲……

晏少昰:“我没挨着。”他分明把帽带扯得离她腰远远的,悬空着解的。

唐荼荼:“那也不行,你站我后边我就想笑。”

好不容易解了开,晏少昰背回手,指肚磨了磨,蹭去痒意。

“好了,走罢。”

先头那一行人已经进了二门,看见这左曲右拐的黄河阵,没往里头挤,趟着边上的林道过去了,各个踩了两脚泥。

一路喊着:“茶花儿,茶花儿,我们来给你送开张礼了!”

唐荼荼连走带跑追上去,撂下一句:“二哥我先去忙了,你自己参观参观。”

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总算在后堂追上了人。

那是公孙景逸的表弟成鹊公子,还有瑞方公子,上回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的盛公子赫然也在里头。

他们抬着好几箱的贺礼,上头盖了一小面金线绣字的吉布,半遮半掩着,底下的金蟾蜍、玉貔貅、招财树露了半个身子。

唐荼荼心提起一分,笑着招呼:“稀客呀,你们怎么来了?”

瑞公子瑞方嗓音清亮,当日糕点噎喉,没给他留下丁点后遗症,拱手折腰作了一礼:“自然是来给你道喜的,一贺茶花儿开张大吉,二贺小杜爷悬壶之喜!”

坐堂的医士都是本地人,识得这几位身份,一时间叫好声不断。

唐荼荼上回见瑞公子,还是赴宴那日,当时他说话可没这么客气。

这贺开张的礼实在是贵重了,唐荼荼摆摆手:“没什么喜的,我这儿无偿把脉,免费看诊,这是县印坊——县衙出钱,县衙收,我可不拿一个子儿,开张大吉也得冲着县衙说。”

周围这么些人,这群公子哥行事只图爽快,不顾后手,唐荼荼怕落人口舌,先划清了界限。

今日来报名的、来堂后义诊的多是贫户,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其中也混着不少的疑难杂症。因为往常讳疾忌医,许多人连自己是什么毛病、病了多久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哪儿哪儿说疼。

一群医士诊完了,拿不准的,就请到杜仲那头再诊一遍。

杜仲摸脉的时间长,一边起码要摸两分钟,他嫌耽误工夫,便一心二用,左手诊脉,右手提笔记录脉相,积攒医案,回去和脉经做比对。摸到尺部五十动左右,才换下一只手。

没什么大问题的,他眼也不眨地喊“下一个”,身骨虚弱的,他得多费些工夫,也不自己写药方,只点出关节来,叫两侧医士对症下药了,他再看一遍。

这群县学学生念书勤苦,背医书也背得熟,虽然还脱不开书本,却已经有了活学活用的架势,会按着经典单方酌情增减。经典单方都是各代医圣留下的好方子,君臣佐使配得利索。

公孙景逸和和光还在中院忙,腾不开手,唐荼荼与这几人不算熟,瞧他们被晾在这儿也不合适。

她瞅了瞅,跟最熟的成鹊搭上话:“成大哥要插个队不?小神医悬壶,今日看诊不收钱啊。”

成鹊师从本家的老儒,别的不说,脾气在这里边是最好的,合拢玉骨扇,笑吟吟坐下:“行,那我就讨一个开张的吉利。”

他坐到了杜仲桌前,右手往脉枕上一放,五指虚虚拢起。

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杜仲切完右手切左手,轻轻一撩眼皮:“下一个。”

众人一愣。

瑞方哂笑:“好!鹊儿这是健康得很,小神医都懒得给你讲脉象啦。”

成鹊温文一笑,起身让开了位置。

修身养性的人家,富过三代又知饮食,这种人家的孩子身子骨都差不到哪里去。

瑞方提提袖口:“我来。上回噎了喉,我娘怕我落下病根,非要府医给我诊诊。府医非说我有慢喉痹,梅核气,吃了一兜子药——您给瞧瞧有这毛病吗?”

杜仲这回连脉也没摸了,怕这公子哥不好说话,给姑娘惹麻烦,他把话说得温和。

“医不二诊,听你家大夫的,你吃他药吃上两月,要是咽喉还觉得干痒,你再来找我。”

“还有这规矩?”瑞方四下望了望,见医士们个个点头,叹口气站起来。

椅子又腾开了,盛公子施施然上前:“来都来了,我也凑个热闹罢。”

可他这脉象诊得磨蹭,左右手全摸完一遍了,杜仲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疑心有错,又去切他左手,摸着寸位细沉的脉象又诊了半晌。

最后,竟从医箱中取出一个手心大小、漏斗状的东西,扣到他胸口听了听心音。

盛公子心里一咯噔,惶恐之色迅速上了脸:“……怎么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唐荼荼,想起年前自己那话——弟兄五个里头,四个全让唐荼荼亲手救过,就他一人幸存了,难不成今儿也得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