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第2/2页)

公孙和光白他一眼,拉着唐荼荼问:“你还会画什么图?九连弩呢?还有传说中那什么子母爪!攀岩走壁无所不能,你见过没?”

唐荼荼来了这世界,还是头回遇到有同龄女孩这么热情地跟她交朋友,有点新奇。

九连弩她想象不到,子母爪,一个能攀墙的爪子,大概还是能设计出来的。

唐荼荼脑子还算清醒,摇头浅笑:“我只是有幸见过床弩罢了,别的听都没听过啦。”

公孙和光也不失望,又摸着她的胖手揉揉捏捏,凑近脑袋,悄默声问。

“你在京城那边有什么朋友呀?跟男娃娃定过亲没啊?姐姐跟你说,可别这么小小年纪就定亲啊,‘好女百家求’的道理你晓得伐?”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这话听过吧?姐姐跟你说,京城那全是油嘴滑舌之人!你们那地方俩娃娃相看,什么情情爱爱屁用没有,人家算计你爹还升不升官啊,你家有几个钱啊,能给我家什么助力啊……”

“京城人谈情说爱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揣一兜子心眼儿。可咱天津的弟兄不讲究那,卫嘴子嘛,快人快语,有话不藏着。”

她秃噜了好长一段,唐荼荼叫她说懵了,光记住“快人快语”一词,还有那声天津味儿饱满的“杰杰”。

公孙和光这姑娘把“快人快语”演绎得淋漓尽致,手一指对面。

“这一桌子,都是适配年纪,姐姐拍胸脯跟你说,你只管挑,反正你一气儿看光了仨——我们好人家的儿都是明礼的人,姑娘家又名声为重,你为救人坏了自个儿名声,我娘和我姑正商量这事儿该咋办呢,保不齐我明年就得喊你‘嫂’了。”

唐荼荼一口枣茶呛气管里,惊悚得声调都变了。

“商量什么!?”

和光说着说着,声量就不低了,同桌的女孩笑得东倒西歪,对面成鹊目光躲闪,另一个赵公子只管哈哈大笑。

公孙景逸恼羞成怒地吼了声:“和光!”

和光:“哎!我替你打问打问,你急什么?”

满桌笑不活了。

唐荼荼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着,好不容易等到公孙和光歇住嘴。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长辈们上座了。

筵席坐次也好认,公宴按官位排,私宴按年纪排,不论官位还是年纪,都是公孙大人为长。

唐荼荼探头张望,她坐得偏,雅间的屏风遮挡不住,这一眼正正好地望向主座,对上一双精光锐目。

那是公孙大人,总兵府五品同知,兼补任静海县巡检——上一任巡检辞官回家奔丧了,等明年续任的来了,巡检一职才会卸下来。

这是个气质沉峻的中年人,细看眉眼轮廓,公孙景逸从他那儿得了冷峻的眉眼,可惜缺了阅历,这会儿还是个二五眼。

公孙和光的脸型轮廓、光致致的脑门,都随她爹,多余长了一张嘴……

将门不愧是将门,只与公孙大人对上一眼,被这长者沉峻的目光略略一逼,立马会让人觉得这般窥伺是错的。

唐荼荼视线被烫了似的瑟缩一下,站起身,举起酒杯摇摇一敬,自己仰头干了。

公孙大人略一颔首,也举杯向她这小辈扬了扬,却没喝,把酒盏放下了。

公孙和光伶俐,全看在眼里,怕她窘迫,笑着凑过来。

“我爹每月上半旬巡防,夜里得盯着缉捕房,不能沾酒的。我家都这样,全是大酒缸子,可有职在身的时候,谁敢沾一口酒,拉大营去军棍伺候,回家再跪一宿——这是太爷爷定下的规矩。”

她口中的太爷爷,就是公孙总兵了。

这样枝繁叶茂的家族,唐荼荼没见过,掰着手指往上倒了倒“太爷爷”是哪辈儿,公孙大人又是哪辈儿。

四世同堂……噢不止,公孙景逸在他家重孙辈儿里行三,要是他哪个堂兄弟生孩子早,他底下还有侄儿,那就是五世同堂。

他家的顶梁柱自然是那位老太爷,二品总兵。

爷爷辈的,算算年纪也都六十出头了,是各家的掌话人。

席上这位公孙大人是孙辈的,比唐老爷大不了几岁,可身上的威仪,唐老爷再修炼十年也比不上了。

两人坐在一张桌上,椅子挨着椅子,对比尤其鲜明。

公孙大人像刚从校场出来、刚解下甲的将军,鬓发衣冠都不那么齐整,气质却是刚硬的;旁边坐了一个温和儒雅、毫无棱角的文化人。

这是多年如一日在军营里磨砺出来的,和圣贤书里养出来的气质大不一样。

唐荼荼问:“你家人……全住一块吗?”

“嗯?”公孙和光没听懂。

唐荼荼没见过世面:“我是说,你家五辈人全住在一块吗?”

她声量不大,满桌人却都竖着耳朵听她俩姑娘说小话,闻言满桌大笑。

成鹊公子说:“那当然不住一块啦,景逸光爷爷就有六个,大爷爷二爷爷一直念到六爷爷去。”

“总兵府在北大关,校场在鼓楼,水兵营挨着河,东南西北各一,海边还有俩卫所。住好几个府呢,一年能凑齐吃两顿饭就不容易了。”

“他家老太太过寿那阵仗,你是没见过,重孙能站满一个院儿,光是嫡亲的重孙儿,老太太都认不全啦!得每人往衣裳上缝上字,写上‘我是哪房的谁谁谁’,才能站老太太跟前磕头去。”

公孙景逸笑了声。

“老太太鬼着呢,她眼睛花了,衣裳上绣字也认不清,这会儿啊见人就笑,‘乖宝儿乖宝儿’得叫——你说儿子辈、孙子辈、重孙辈儿,不管嫡庶,不管公母,不管女婿还是媳妇儿,可不都是‘乖宝儿’嘛,这叫以不变应万变呐!”

满桌捶桌顿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飚,笑倒了一片,全扑在桌上擦桌。

唐荼荼心略略一沉。

兵祸……

一个驻地总兵,乃最高军事长官,天津又因地理位置特殊,统御的是水陆海三道的重兵。

家族绵延二百年,公孙景逸和和光这辈人就算是在天津土生土长的了,此地的屯兵差不多能冠上他们公孙家的姓了——门前和楼下的侍卫全是兵,他们把兵当家仆用了。

这样枝繁叶茂的家族,以亲携远,嫡支旁支家家相护,才至于把满门拉到了官场上。

几任皇帝一直放任没管,倒是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