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第2/3页)

晏少昰:“我手边人少,调度不开,只把叁鹰和芙兰留给你,天津另有几十探子。我给你的那枚私印绝不能丢,四品以下所有军官全可凭我私印调度,要是有应付不了的急事,你只管用。”

“出门在外别惹事生非,真惹了事儿,让叁鹰传信给我。”

唐荼荼想笑,又得憋着,哼了声:“知道啦。”

远处三万大军,近处的官员和随侍也有百二十,还有更远处官道两侧被兵线戒严了的百姓,唯他是视线中心。那些视线众星拱月围着他,也隔出鲜明的界限来。

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唐荼荼没法自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失仪的。

他忽问:“怎不敢看我?”

这话亲近得过了分,一下子把唐荼荼那些顾忌搅碎了一半。

她扭过头,打量他这一身铠甲,外壳锃亮。

唐荼荼视线往上挪。

他眉宇间是浑然天成的英气,别人眉尾细淡,他反而往浓黑的长,双眉飞扬入鬓,骨廓如削。

少年桀骜之气还没褪干净,身子的担子已经催逼着他做沉稳老成的将军,两样截然不同的气质,全汇聚在一双眼里,被身上的明光铠衬得恍若神明。

好像他天生就该是这样,好像他天生就该穿铠甲。

唐荼荼没敢伸手去摸摸铠甲的质地,又忍不住问:“沉不沉?”

晏少昰笑了声:“伸手。”

他抬起一条胳膊,架到唐荼荼手臂上,立马把她手臂压得坠下去一截。

唐荼荼:“好家伙!这一身得三四十斤吧,打仗时候真这么穿,能抬起胳膊来吗?”

三四十斤算什么,重甲还要再重十斤,巨盾兵全是力士,单手可举七八十斤。尤其她自个儿还一身怪力。

晏少昰觉得被小瞧了,抵着牙根磨了磨:“怎么说,我也是男人。”

唐荼荼咬着嘴唇忍笑:“知道啦。”

不多时,传令兵来报:“殿下!一切准备妥当,该是动身的时辰了。”

各营重新整队,方阵换行军阵,三万人光是推着粮车换个方向,都是铿锵的铁甲鸣音。

驿亭里的官员侍从,全伸长脖子看大军。

趁着周围没人看这里,唐荼荼忙解下绣袋递给他,飞快说。

“这里边是望远镜,昨晚上才送到我家里。时间太紧,只赶制出来两把,放大倍率大概是十倍。今早有点雾,我照了照,基本能看清四里地外的太和殿殿顶,再远还没顾上测。”

“这是很厉害的东西,能站在几里之外观察敌情,殿下好好用。”

唐荼荼有点遗憾:“可惜只能放大张角,镜片透光度不够,光线太暗的小物件就瞧不着了——使用说明我装里头了,等我改良好图纸,之后的望远镜会一批一批做出来,我托付了云岚姑娘寄去边关。”

琉璃厂是萧家投了钱的,算是出资入股,云岚居士脑袋里边再拧巴,总归还是个心怀家国大义的好尼姑,不会在这种事儿上拉后腿。

晏少昰:“知道了,我上车再看。”

做放映机时,晏少昰就听她说过两回,大致听懂了原理,没抱太大期望。

这会儿一听,“四里地外能看见太和殿殿顶”,凭影卫的目力,每人都能看见,不足为奇。

可这是她亲手做出来的。

晏少昰只当是礼物收下,洒脱告别:“走了,你们也早点上路罢。”

唐荼荼辞别的话全涌到嘴边,还没寻着个出口,身后一群礼官已经涌上去了,团团围住了他。

兵部交付虎符,又双手呈上一杆红缨枪,晏少昰长|枪大展,甩了个枪花,红缨高举向天。

“拔营——!”

城楼上两排号角朝着天吹,势如长虹,大有震天撼地的气魄,咚咚的鼓声为和音,那是行军鼓。

送行的官员齐声道:“臣等静候殿下凯旋!”

呼出去的呵气冒着白烟,吸进来的气却是冷的,冻得肺管子都疼。唐荼荼捂住鼻子暖了暖,才后知后觉——她是有点难过。

望不着头的大军阻隔了视线,她只看着一片军旗,红的黄的黑的,绣着龙、绣着四神兽与各种异兽的,猎猎鼓风。

那条路一望无际,风呼啸过松林,声如波涛。

再远以后,鼓声、号角声全听不着了。

唐荼荼忽然觉得有点懊恼,没多叮嘱几句。

那是战场啊,战马会失蹄,火炮会炸膛,一个回回炮能投下百斤巨石,炸得人仰车翻,后头的神医救不迭,命就留那儿了……

——呸呸呸,唐荼荼你个乌鸦嘴。

唐荼荼在自己嘴上打了三下,珠珠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姐,快上车呀!咱们要走啦!”

唐荼荼应了声,坐上车,捧着手炉不放了。

华琼送的四轮马车很宽敞,足够荼荼、珠珠,连上几个丫鬟全坐上去。

唐老爷意气风发,刚看完大军,满心豪情壮志,跟家丁要了匹马,踩着上马石上去了,身姿倒也洒脱。

“走喽!随老爷我赴任去!”

……

晏少昰把望远镜罩在眼上,跟着说明书,动作生疏地旋转对焦轮。

视野跳跃几下,立即从模糊转为清晰。

二里地之外的外城墙一跃到了眼前,箭楼上站哨的兵偷懒,塌着腰没站直,正红的旌旗被大风刮得乱舞,扑打在那哨兵身上,甚至能看清哨兵甲胄的颜色,看清旌旗被风吹皱的褶子。

晏少昰惊得一个后仰,后背撞在马车壁上。

此等奇物!叫什么来着,望远镜!

这名儿毫不响亮,哪里配得上此等奇物!该叫千里眼才对。

晏少昰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想拆开木筒看看里头构造,这一细瞧,他眸光一缩。

木筒侧面有字,是刀尖刻上去的两个字,横平竖直。

——平安。

是仓促刻的,没有笔体,横短了,竖长了,可还是好看得不得了。

他摩挲着几条刻痕,心里那棵细弱的芽轻悄悄破土,探出头,放肆地汲取养分,催芽拔节,一节一节撞着胸腔,要从他心口冲出来。

晏少昰推开车窗,朝身后望去。

军队动身快,唐府那一行人远得快要看不清了。

他喝道:“廿一!你下马。”

廿一不明所以地让了马,看着殿下飞身上马,狠狠一扬鞭,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了。

耳边风声骤起,在他心上豁开一道口子,把少年人建功立业的野心,还有一团愚鲁迟钝的情意,一股脑地凿进他心里去。

寒风如刀割脸,和着霹雳的马蹄声,涌起无边的畅快来。

身后的影卫嗷呜喊着:“殿下干嘛去?都拔营了怎么还走回头路啊?回头路不吉利!”

没听着主子应声,几名影卫纷纷驾马追了上去,扬起一大片烟尘黄土。

一片马蹄声朝着这边飞踏而来,唐荼荼有所感地掀起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