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2/2页)

唐荼荼心里腹诽:一杯茶,一把伞,一张报纸看半天。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一整个下午,唐荼荼都在跟这么一个方框较劲,影卫们瞧腻了,散开各自做事去了。

晏少昰一句“换茶”,没人理,他才从邸报上抬起眼来。

这群奴才不知是眼力见好,专门清了场,还是被廿一撵跑了,方圆半里都瞧不着人了,远处有他们牵着撵山子追猎的声音,调子悠扬,在山林间回荡,也似成了曲。

身边没人了,他才放纵目光,往唐荼荼那头瞧。

她做着搭箭、拉弓、瞄准、松弦这么四个动作,不知疲倦似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开始时进步神速,慢慢地肩酸腰软,手臂也开始沉了,拉开的弓弦开始抖,唐荼荼也没停下。

她习惯在体能运动里冲击自己的极限值,末世里的异能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等熬过了这一段,肩颈酸涩得麻木了,骨骼血肉中又重新有力气焕发。

直到唐荼荼摸了一手空,低头一瞅,两筒子箭全射完了。她走上前,把散了一地的箭全捡回来。

可二殿下那个靶位取得高,唐荼荼射箭时是仰角,射偏的箭太高了,她够不着。

这树生得笔直,矮处无枝,树皮还锃光,连个瘿子都不长,唐荼荼没个下脚的地方爬不上去,她想尽了办法,最后扯了条藤条上抛,挂在箭竿上,使着巧劲往下薅那十几根箭。

晏少昰手撑着侧颔看着,表情如同后世人在看鲁滨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还真叫她薅下来几支箭,唐荼荼累得没力气了,才磨磨蹭蹭蹭回桌边,干笑着坐下:“讨殿下一杯茶喝。”

茶水半温不凉的,不是待客之道,唐荼荼正好解渴,一竖耳朵,听见二殿下又添满水壶坐到了铜炉上。

噢,唐荼荼便知道这半壶凉茶是专门给她留的了。

她心里有点微妙的愉悦浮起,才露了个头,她忙把嘴角抻平,怕人家瞧见似的。

二殿下却冷不丁地问:“你这既然是头回摸弓箭,先头我说‘重箭可破甲’的时候,你脸上不见惊异之色,为何?”

只能是不觉为奇。

“后世用的武器,是什么样的?”他问得缓,字句停顿间,有种字斟句酌的郑重。

唐荼荼一口茶刚沾唇,忘了咽,她含着那口茶,咂摸出了好茶丰富的层次感来,韵底饱满,苦味走遍唇舌每一个角落后,才缓缓回甘。

后世的武器啊。

唐荼荼咽下那口茶,也很是郑重地琢磨了措辞。

“很厉害。不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千里之外的、隔海相邻的……大到一座城池,小到一只麻雀,精准打击,定点毁灭。只要有钱有资源有人才,就能造出一切敢想的、不敢想的武器,想打什么都能打下来。”

晏少昰:“你细说说。”

他眼底似有滚烫的雄心壮志,要解了锁涌出来。唐荼荼不愿意看,别开眼望向远方山林。

她知道二殿下想问什么——你们武器什么样?比盛朝武器先进在哪里?有哪些能借鉴的经验?有哪些让人惊叹的神器能制造出来?

男人天生是属于战争的,易怒,好斗,反叛,慕强,低位者在法律的捆束下藏起凶残爪牙,至于高位者么……

定国安|邦、开疆扩土,可是大有不同了。

唐荼荼只讲后世武器里最恐怖的,也是离他最远的那些。

“殿下看到那座山了么?如果有一颗我们的武器,在山上炸开了,整个南苑都会化成一摊灰;半个京城,就算六十万百姓吧,都会染上致命疾病,无一人幸免,今后几十年,京城寸草不生。”

晏少昰不说话了,他穷尽想象力,也想不到那是多大的、什么样的武器了,一定要想,就得往“鲲之大几千里|,鹏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这些灵异志怪上头去想了。

唐荼荼望着湛蓝的天,好像也不在意他能不能听得懂了,喃喃自语起来。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被气象武器毁掉的。”

“这类型的武器可以大范围地改变天气,被霸权主义国家称为‘比较人性化的武器’,能造成一个区域的暴热或极寒天气,造雾、散雾、引动雷暴,牵出海啸和飓风,还有化学雨……慢慢腐蚀掉城市里的一切,房子啦,人啦,动物啦,花草树木,都会受伤。”

“那可真糟。”晏少昰低声道,眼里的炽热慢慢熄了。

两人坐在山林里谈末日武器,仿佛坐在茂竹幽篁里运筹帷幄、谋决天下的隐士,也不知那些臭老道算天算地、拿苍生为棋的时候,怎么能那么洒脱?

唐荼荼一张嘴,都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