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2页)

晏少昰愣住了。

唐荼荼:“殿下方才说,只蓬莱一个小府,就有海船七十艘,加上辽东大省,测个二百里地绰绰有余。”

晏少昰眉心聚拢:“你的意思是,将船与船全以麻绳接起来?”

唐荼荼摇摇头:“那不可能的,咱们也用不着那么多船,我只是说渤海不大,人力可以测得。”

她紧跟着道:“有个法子叫打节测距——在一条足够长的麻绳上,固定每隔几丈距离打一个结,将绳子打结分段,每节都固定是这么长。”

“比如我在绳子上每隔六丈打一个节,一条绳上总共打了一百个节,将绳头系在岸边一个固定点上,大船带着绳子走,走多远,船上的绳子就放多远,只要数出绳子被拉出的节数,就能算出船离岸的距离。”

“因为海水张力,不管船走得多远,只要绳子够长,中间不被礁石挂住,那绳头会与大船基本保持一条直线——大船拉小舟时也是这个道理。”

“挑风小浪小的时候,将绳头定在一个点,不论是海岸、还是小岛,都能以这个点为基点,大船拉着这根绳四处走,能绘出周围一大片海图来,再加上罗盘定方位,岛屿、明礁、暗礁、急流位置,就都能找出来。”

“这样一条船一片海域地测距,最后交叉汇总,就能把整块渤海海图绘出来。”

晏少昰听完,半晌没说话,皱眉思索着。唐荼荼还当他哪里听不懂,一抬头,却见二殿下眼底灼亮。

“你这法子……”

从来说话都呛人的二殿下,这回毫不收敛地赞了声:“妙极!”

“也没有。”唐荼荼谦虚道:“殿下谬赞了,我这是纸上谈兵,实用还不知道能不能行。”

晏少昰又盯着她画的那图从头到尾捋了两遍,捋顺了,才道:“应当能行。以前辽阳府内还献过一招落锚计距的办法,能测距二三里有余,只是锚链都是铁链,沉在海里,大船负重行走太难了。你这放绳的法子,要比落锚要简单许多。”

“我记下了,回头把你这法子整理成文,交待下去试试。若是真能得行,回头必有重赏。”

唐荼荼笑出来:“那就提前谢过殿下了。”

为了讲这张图,他二人坐得近,图讲完了,晏少昰也没挪位置,而是盯着唐荼荼看了半晌。

他头回破了礼数规矩,没避讳男女大防,缓缓问道:“你可知,你今夜想出这法子,意味着什么么?”

唐荼荼:“嗯?”

“呵。”晏少昰半是叹气地笑了声,望着她,目光如月色一般凉。

“若是能找到那群海匪的老巢,下一步,自然是派水军去围剿。一个海岛之上往往有成百数千人,岛上妇孺也有不少——沿海匪患严重,官府刑罚严酷,一人入匪,其家人知情不报,就都要按连坐罪算,为了不被连累,往往是一人入匪,全家入匪。”

“岛上不光有穷凶极恶的海寇,还有他们的家眷,许多老弱妇孺都在岛上,造船、种地、织布,俨然一个小城。”

唐荼荼“噢”了声,想了想:“水军会把他们全杀了么?”

晏少昰没直接回答她,只是徐徐道:“皇爷爷还在的时候,曾招降过一回,将海寇收编,组建成新水军,让他们在沿海落地扎根,送田又建宅的——可被收编的海寇冥顽不化,多数都是要重入匪帮的。”

“为什么?”唐荼荼不明白。

晏少昰冷哼一声:“当良民要循规蹈矩,那些海匪都是一群闲人懒汉,作海匪时潇洒自在,飘在海上杀人越货,飘累了就回岛上吃香喝辣,说是一方土皇帝也不过为过,比良民可好做得多。”

“就算收编进了城,他们中的多数也会变成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畜生,官兵稍施惩戒,海匪就要聚众滋事。”

唐荼荼:“那……”

晏少昰并不瞒她:“这两年海患猖獗,若是再大费周章地剿匪,必然是要严惩以立威的——主犯和其死忠会就地格杀;身上背着人命的小匪,敢抵抗官府的全都要杀,卸甲弃刀、愿意受降的的,可以留一命,脸上黥字,发配边关为奴。”

“其家眷,岛上那些老弱妇孺也全会成为罪民,交够了赎身银,才能脱了罪民之身。”

晏少昰细细看着她的表情。他还清楚记得上回学台府一事,杀一个冯炳,唐荼荼就敢站在他面前质疑顶撞,替一个庸官鸣不平。

要是清理渤海匪患,杀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等着看唐荼荼花容失色,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唐荼荼不仅没变脸,她的目光反而坚定起来。

“殿下说得对。匪祸误国,该杀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