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

因为村里出了个大学生,林茂国问过了老林头的意思,办了一次大宴。

直接办的是流水席,席间林沐心收红包收得手都软了,自己的书包,本子笔之类的,全都被婶婶姨母们搜刮一空,送给了他们的孩子。

这边村里的流水席吃完了,林茂国又去镇上开了一顿谢师宴。

几场宴席吃得林沐心直上火,好歹是把面子给全了。又没几天,曹玉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首都师范大学教育专业的。曹玉那边又办起了谢师宴,还把林沐心拉了过去,林沐心这才知道,自己是县里的理科第一。

“老师都说今年的考题比前两年难多了,分数线不高,幸好不高……”曹玉一边庆幸着,一边拉着林沐心叽叽喳喳,同她畅想未来的大学生活。

曹玉的饭吃完了,曹玉爸妈还单独请了林家一顿,谢过林沐心考前给曹玉辅导。

另外,林沐心还提了糕点,送给了县里的夜大老师。史主任笑得开了花,仿佛林沐心是他们学校里考出去的一样,他对林沐心道:“王家兄弟俩还惦记你考上了没,给我写了信,这下啊,我就能好好回信给他们了!”

李老师都哭了,不住夸林沐心是个有出息的,以后报效祖国之类的话。

就这么足足闹腾了一个星期,该告知的人也都写信寄出去了,家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林茂国则拉着方晓梅商量了好几天,第二天夫妻俩分工合作,一个回了村里,一个去邮电局拍电报。

村里这边,林茂国在凳子上坐下,就对老林头说了自己的打算。

“真的要陪着心心去?”老林头喝着茶,反复问了林茂国好几遍。

林茂国搓着手,答道:“是,我和晓梅就剩下心心这么一个闺女了,总想着陪在她身边。”

林弘文忍不住插嘴道:“现在迁户还挺难的,心心那边户籍直接发去学校了,你们俩呢?怎么办?”

“我也没说要把户籍也迁去啊,户籍科的民警多难缠啊!咱就是林家场的人,也不带改了。心心说往后我咱家成了纳税大户,户籍科民警上赶着要给咱办户籍呢。”林茂国笑呵呵道。

“那、那住咋办呢?

”老林头顿了顿拐杖,终究还是担心。

林茂国摆摆手,示意别担心,答道:“去年我听收音机的时候,留心到了这么一句,是说啊,今年搞了四个试点城市,做新建住房补贴发售。这个啊,您就别替我担心,总不能找不到住的地方。就算首都现在没有住房补贴发售,那我租房子住,过个几年,总就有了。我还打算去首都新开发的工业园区批一块地,开厂开公司呢。”

“噢,噢!”老林头听得稀里糊涂。

他当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别的不明白,只知道上头下政策了就什么都好说。如他当年只是一个医疗兵,后来解放了回了村,就靠着一点医学知识开了个卫生所。再后来上头说要搞赤脚医生,他这个江湖郎中也就真的成了国家承认的赤脚医生。

老林头把自己大半辈子得来的经验细细对林茂国说了,让他没事多仔细的去听新闻联播,琢磨琢磨风向,这样肯定赚钱云云……

林弘文听得唏嘘又好笑,当年他爹也是这么说他的,一模一样的话,标点符号都不带改。

等老林头说得累了,林茂国又跟着林弘文出来,慢慢在田间地头走着。

兄弟俩聊着聊着,林弘文忽然问他:“干什么一定要全家都陪着心心去首都呢?其实你和弟妹留在这儿开厂子,也是一样的啊。”

林茂国望着盛夏时地里一片深绿,幽幽叹气:“我和晓梅都怕。晓梅她更是恨不得拴在心心身上,跟着她才好。我俩年纪也这么大了,就心心一个,总得跟在她身边看着才好。”

林弘文叹气道:“哎,我那儿女早去了外边,一年回来一个一次,也没什么。但听你这么一说啊,我也想他们了。”

“对不?”林茂国慢慢走着,低声道,“儿女债啊,我心心这么好,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外边。你说我和晓梅跟着去了,她周末下课,咱俩还能给她做一顿饭吃。”

“那你孙子孙女呢?”林弘文又问。

“首都学校肯定比咱这里好,心心说要交什么借读费。交就交吧,交多少我都认了,就希望往后巧儿和心心一样考大学,出人头地。”

“总归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儿女好就是福。”林弘文总结道。

个中年男人的话消失在盛夏的蝉鸣声里。

没过两日,李兰来了镇上小店,进了后厨开始学做糕点。方晓梅打算把这个小店交给她妯娌来操管,她才放心。

等差不多教出来了,日子也到八月中旬了。

林小牛要照顾他年迈的爷爷,就留在了镇上。潘如珠先交给黄白文照顾,暂且留在镇上,等到那边公司和厂子的场地下来了,再一起去。

一家子先去了申城三叔家,林茂国和方晓梅带着孙子孙女先住下,林沐心带着录取通知,去学校报名。

幸好林建国家俩闺女都念书去了,空了一间屋出来,正好给林茂国夫妻俩住。

方晓梅挺不好意思的,一来就全家都住进来了,听着都遭人嫌。

但林建国一点都不见外,还日日拉着林茂国到处跑。这兄弟俩十几二十年没见面,林建国显然还记得小时候,这个二哥护着自己的时光。

……

林茂国一家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他们原先在镇上租的屋子,金美做主转租给林小牛了。只要林小牛每月给十块钱租金就行。

林小牛把老爷子接来了镇上住,屋里的奶牛则一起盘给了别人,收了一笔钱攒起来。往后供奶就不是他家,而是另外一户。

黄白文和潘如珠暂且也住着,林巧屋里本就是上下铺,正好给她俩住。

这天傍晚,一个风尘仆仆的旅客下了大巴车,有点迷茫地站在原地张望了好久。

他看见了汽运站外的国营饭店,便匆匆地朝那边走去。林小牛正挥着苍蝇拍子,忽然见这男人站在门外看着,心道不会吧,怎么又来一个?

上次黄白文站在门口还没多久呢,这会儿又来。

男人走上前来,仰着头看那林氏糕点四个字,又低头看玻璃柜里的糕点,慢慢道:“小哥,你给我秤两斤鸡蛋糕。”

“哎,好嘞!”林小牛利落地拉开玻璃柜,忽然又觉得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急忙拉开了灯。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全国粮票搁在玻璃柜上,又取出一些钱。玻璃柜上贴了价目表,鸡蛋糕六毛八一斤。

林小牛用纸袋子装好了,抬眼一看,无奈道:“大哥,咱这儿不收粮票了,给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