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五次反转

戚寒一直不喜欢黑夜,尤其讨厌月亮。

影影绰绰的月光会让他想起父亲惨死的那天晚上,如同一道无休止的丧钟在耳边敲响,清晰又残忍地提醒他一个事实——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爱他,并给他一个家。

这个事实曾经被十八岁的傅歌打破过。

现在,又被二十三岁的傅歌恢复原样。

在他短暂又跌宕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只有过傅歌一个爱人,小beta给了他太多的爱和勇气,像一只柔软的贝壳,把他这颗坚硬却破碎的珍珠包裹入怀。

他们曾经合租过一个小公寓,只住了不到两个月,但戚寒把那里当做自己以后十年二十年的家。

因为傅歌体贴地收起了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用每一个可爱的摆件来为他营造归属感。

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傅歌牵着他的手站在客厅,指着沙发上一串东西神秘兮兮地为他制造惊喜。

抱枕上绣了戚寒的名字,吃面的碗底有一只小熊,家居服的袖口印着QH两个字母……

傅歌笑着给他一一介绍:阿寒的枕头、阿寒的碗、阿寒的睡衣,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这个这个!阿寒的beta.”

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和无微不至的爱才能弄出这些心意,藏在每一个细节里的浪漫都真挚又温暖。

同样孤苦无依的两个男孩儿,傅歌在用自己的全部去治愈他,而戚寒,却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入地狱。

所以他自知现在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从数字星球胸针第一次出现开始,戚寒就发现了异常。

傅歌从来不喜欢数字元素,画画甚至日常穿搭时都会避开,没道理第一次见就会觉得喜欢,甚至主动和祁川伸手去要。

于是他找人专门查过祁川和那枚胸针,发现他在回国接手家业之前,在国外修过五年的心理学,数字胸针就是他最爱用的催眠道具。

基于此,他的第一反应是,祁川想要通过催眠来加害傅歌。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傅歌每次对他态度的转变,记忆的错乱,都和那枚胸针有关。

小beta的记忆缺失严重,却在见到祁川之后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开始戚寒以为那是因为给他输了自己的信息素,傅歌身体开始好转,同时医生也告诉他,傅歌会因为信息素的缘故情不自禁地和他亲近。

但这种亲近却会在傅歌盯着那枚胸针看久之后,骤然转为冷淡和厌恶。

在烧毁画册、砸碎戒指、以及帮他雕刻小熊印章之前,傅歌都曾在房间里盯着那枚胸针注视良久,可戚寒并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一星半点对胸针的喜欢,那么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就只剩了一种猜想——

胸针不是在给他催眠,是为帮他保持清醒。

而傅歌亲口承认的,祁川和他恩师的关系,则帮戚寒把这个猜想彻底坐实。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会帮他,可如果他们早就认识呢?

于是戚寒动用所有关系调查了傅歌五年来的全部社会履历,发现除了一开始在咖啡馆打工的两年外,他剩下三年是空白的。

有人帮他抹除了后三年的社会关系,致使小beta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然后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重新出现在了戚寒的生命里。

至此,所有的巧合都露出了蛛丝马迹。

为什么他们同房后的第二天,傅歌就冲出别墅被摩托车撞倒,可事后肇事车辆怎么都找不到。

因为傅歌叫戚寒回来必须师出有名。

为什么戚寒找了五年多都没找到的保险箱,会在他们重逢后突然出现。

因为傅歌清楚里面的东西会给戚寒带来怎样的打击。

为什么在他想到可以用同型信息素的alpha来蒙骗傅歌时,祁川会那么巧那么快地出现在医院,并且不要任何报酬就同意帮忙。

因为这一步正中他们下怀。

又为什么发生医闹的那天上午,傅歌要把输液的时间往后调一个小时,并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执意去花园画画。

因为他知道那里等着一把砍骨刀。

而他和戚寒的关系,需要一次重大事故作为转机,所以祁川和那位被砍的医生配合傅歌演了这场戏。

事后,被砍的医生和傅歌的主治大夫几乎同时不见了,戚寒让陈行调查了他们的入职记录,发现他们调来这家医院的时间,正好是三年前。

小beta的社会关系被抹除的同一年。

傅歌从头至尾就没失过忆,只是用催眠扰乱了自己的神志,再以一个残破不堪的形象回到戚寒面前,让他亲身体会到自己当年所经受的一切。

戚寒早该想到,自己的爱人从来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 菟丝花,他是竖满尖刺的刺猬,温柔和爱倾囊向内,狠戾和恨一致对外。

他用整整三年的时间布下这个局,每一步筹谋与计划都如同钢筋一般结成天罗地网,而戚寒,就是这张网上唯一一只待宰的蚂蚁。

可蚂蚁已经献祭般拿出自己的一切了。

包括他的生命、尊严,和早已破烂不堪的短暂人生。

*

坐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戚寒把手边的画整理成册,一张又一张仔细地翻过。

橙黄色的微弱灯光在画纸上留下了一只手的轮廓,他突然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傅歌也和他撒过一次谎。

撒谎的原因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傅歌做了一件明知道戚寒不会同意的很危险的事,做完之后还选择了隐瞒,请朋友帮忙打掩护。

戚寒知道的时候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失落,因为他实在太害怕感情中的欺骗了。

父亲就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花言巧语蒙骗,把她娶回家,才有了后面悲惨的一切。

戚寒当时和傅歌聊了很久,掐头去尾简述了那个女人的事,然后很小心地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再骗自己。

“哥,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有多为我好,都别骗我,出了事情你坦白讲出来,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和你一起分担,但是不要骗我……好吗,我很害怕这样……”

傅歌当时又愧疚又心疼,整个人都乖乖地挂在他身上,吻着他的脸颊一遍遍承诺:“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再骗你,只要我爱你一天,就给你一天的忠诚,你相信我好不好?”

翻阅画纸的手突然顿住,戚寒没有抬头,只苦涩地弯起唇角,“我信的,我一直都相信,哥答应我的所有事都做到了。”

那为什么现在要骗我呢……

戚寒闭上眼,在心底里自问自答:因为哥给我的爱没有了,所以忠诚也没有了。

*

把最后一幅画卷好塞进画轴,他锁上了病房的门。

如果傅歌此时闯进来就会发现,这间房里全都是和他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