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第2/5页)

“……啪啪啪!夫人果然好嗓子,唱功日见精湛,此歌真是可比天籁呐!”

一曲歌声唱完,黄石便起劲儿地鼓起了掌,“……哎,可惜咱们夫妻去年好不容易团聚了,接下来还是聚少离多,先是讨伐郑家余孽,随后又是远征琉球和日本,凯旋之后还要赶往临高开会,当真是过家门而不入,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现在才听到了夫人的天籁仙音啊!可惜再过两天,就又要去辽东了……”

“……呵呵,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不过是闲着没事哼两句罢了。”虽然知道黄石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但赵夫人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微一红,“……在日本的时候,难道就没人招待你观看歌舞?”

“……嗯,在日本的时候,倒是几个日本大名,嗯,就是日本那边的诸侯,招待我看什么‘能剧’,还有听什么‘猿乐’……可惜才听他们唱了一嗓子就心里发毛,那嗓子真是比狼嚎还让人吃不消……”

提起日本的能剧和猿乐,黄石立即就露出了一副难受的表情,“……在临高的时候,整个儿心思都放在了会议上的争吵之中,也没心思搞什么娱乐……对了,我这次从琼州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你来尝尝!”

他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许多黑乎乎的巧克力小方块——不久前,一艘荷兰商船尝试着往临高贩运来一小批美洲可可,穿越众们立即如获至宝地将其制成巧克力酱。由于巧克力数量太少,又掺进去花生和核桃的果仁,最后做成一些方糖大小的果仁巧克力。由于可可的数量不多,每个元老刚够分到一盒而已。黄石在拿到发给他的那一盒巧克力之后,根本舍不得尝,就带回来给老婆献宝了。

看着这些奇怪的黑色小方块,赵夫人好奇地拿起一小块,咬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焦糖与花生的香味,跟巧克力的细滑口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那滋味立即就把这位不过二十五岁的少妇给征服了。

“……对了,我出门在外的这段日子里,福建地面上的情况怎么样?”黄石继续吃着丸子,同时问道。

如果是在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宫廷里,后宫嫔妃是严禁干涉政务的,连谈论都不行,违者立即杖毙。不过在黄石和髡贼这边,“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说着玩的笑话——否则就等着那一干女元老发飙吧!

按照黄石的说法,如果连自己朝夕共处的老婆都信不过,那么世上还有几个人可以信任呢?

“……不是很好,自从那些工作队开始下乡征粮、丈田之后,就一直冲突不断。就连想要讨回福宁军卫所原本的军屯田地都很困难。年初的时候,咱们才只放出几丝要丈田的风声,还没怎么动手呢,成百的秀才举人就涌进了泉州城,举着孔夫子的至圣先师牌位上街来摆破靴阵,差点打进衙门里来!”

——明朝读书人的“破靴阵”,可不是那种很文明的游行抗议,而是更加类似后世的广场运动和颜色革命,以颠覆政权(虽然只是地方衙门)为目标,仗着士人的特权,什么揪打官差、火烧衙门都干得出来!

“……居然敢闹到咱们家门口?当时我大概已经出征琉球了吧。后来怎么样了?”黄石好奇地问。

“……还能怎么样?金求德立刻带了一个营刚剃头的新兵上街,对着这帮读书人一通排枪打过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过死了区区八个人,孔夫子的至圣先师牌位就丢了满街,逃到不见人影!还说什么士人风度、铁骨铮铮呢,啧啧,论胆子,这帮假道学连那些乡下那些结寨作乱的土财主都不如!”

做了妈妈的赵二妹子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自从她那个当通判的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又在临高“髡贼”那边接受了一堆“打倒孔老二”的教育之后,再结合亲身经历和丈夫的立场,她已经对这些假仁假义的“文曲星”再也没有了半点敬畏,而是完全认同了“髡贼”对明朝士人的偏激看法:废物和蛀虫而已!

黄石听了倒是觉得很正常——明朝读书人虽然自诩傲骨,但如天启年间左光斗那种铁血节烈,对酷刑甘之如饴的斯文壮士,毕竟是极少数之中的极少数,多数的人充其量也就是打个太平拳的勇气。如果明朝读书人都跟后世某些信真主的疯子一样热衷于当人肉炸弹玩自爆,那么满清哪里还能入关得三百年天下?

“……眼下咱们也还没在全闽派出工作队,只是清丈了霞浦和泉州附近的两块地盘,就已经不得不让一个知县,两个县丞‘被病故’了,秀才举人之类更是弄死了不晓得多少。最后只得编造了一场瘟疫才勉强糊弄过去,可还是不断有士绅铁了心跟咱们做对,明明坐拥家财万贯,却连一个子儿的税也不肯交!”

说到这里,赵夫人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在辽东,在长生岛,大家都知道梳辫子的是敌人,留着头发的是自己人。在福建,却到处都是敌人,有些人明明你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非但不会有丝毫的感激,还要反过来捅你一刀!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农业合作组去年在几个村子派农技员下乡,免费推广高产种子、农药化肥和农业机械,让那些土财主们的亩产翻了一倍。可是等到收税的时候,还是大半都死命抵赖,甚至还企图绑架农技员当人质的!真不知他们的良心是怎么长的!”

“……良心是怎么长的?这伙人根本就从来没有过半点良心,哪里还长得出来?”黄石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本帅和元老院执委会也没有横征暴敛,不过是让他们按照田亩多少如实缴税罢了,居然还敢明火执仗地闹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既然他们那么喜欢用生命作死,那么本帅又如何能不遂了他们的意愿?管你是状元还是探花,管你是退休侍郎还是退休尚书,一律给本帅抄家灭门,再办个公审大会分田地安抚民心,然后再上报一个海寇袭扰、全家尽没!看看他们的脑袋有没有本帅的刀子硬!”

说出这番杀伐果断的话语之际,黄石的心中充满了一股恶意的畅快,仿佛昔日的憋屈都为之扫荡一空。

过去的黄石曾经很年轻,很看不起古人,觉得凭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自己一定能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更立下了惊天动地的大志:要谋朝篡国,要标榜史册,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结果在辽东战场上,面对着后金八旗和东林文官这一对内外交逼的敌人,黄石终于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力。就好像是孙猴子面对如来佛的五指神山一样,黄石感到自己怎么跳也跳不出对方的计算,怎么挣扎也不能扭转颓势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