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21

区区一场小混乱是不会拖慢切提拉蒂弗尔的脚步的。到太阳从山崖上露出头来,他们的小车队已走了四个小时。那个破耳朵组合趁车队第一次停下来休息时在阳光下大摇大摆地踱步,好像是在大声宣告自己不躲也不藏——或者是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毫发无伤。

拉芙娜数了一下。两个车夫的夹克破了,组件也各有损伤。其中一个本来是六体,现在只剩下了五体。杰弗里蹲在阿姆迪身旁,他们两个在用从小就开始使用的秘密语言说着什么。拉芙娜坐着,螺旋牙线围绕在她周围,好像在监视着囚犯。加侬·乔肯路德坐在一辆货车的驾驶席上。他倒是没受伤,不过自大的脾气至少暂时是不见了。说实话,加侬给吓坏了。

那个白眼睛五体和另一个共生体失踪了。

切提拉蒂弗尔从每一个幸存者的身边走过。他咯咯的叫声似乎混合了自夸和演说。两名车夫在他的思想声中缩起身子,交换着担忧的眼神。当破耳朵把鼻子伸到阿姆迪中间时,这只八体发出了一声明显是惊恐的尖号,往杰弗里身后躲去。

至于杰弗里……杰弗里并没在开开合合的嘴巴面前退缩。他盯着最近的切提拉蒂弗尔组件,用平静的声音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多少有些夸张,杰弗里对爪族语的了解并不少。不过,切提拉蒂弗尔的口气开始有些动摇。他瞪了杰弗里一秒钟,然后发出一阵和人类差不多的笑声。“我这是在跟懦夫说话。”他粗暴地戳了一个阿姆迪组件的肋骨,“真可笑,我们中的一员居然会以为可以从一个两腿人——一块孤零零的肉!——那里寻求保护。”

切提拉蒂弗尔的笑声变成了爪族的笑声,但他随即从阿姆迪和杰弗里身边退开,“我也忘记了遵守礼仪,我们毕竟是盟友。”他的两个组件看向加侬。加侬打起精神,稍稍恢复了一点往常的自大,“是的,切提拉蒂弗尔先生。内维尔让我们给予你全面的支持。抱歉,劳烦你直接把要求告诉我们吧。”

“啊。”切提拉蒂弗尔傲慢地转了转头,“没错。”他停顿了一下,狡猾地向在场的三名人类各看了一眼。“那么,”他重新开口,“用简单的萨姆诺什克语来讲,我昨天晚上找到两名叛徒。他们已经死了,彻底死了。”他用鼻子戳了一下螺旋牙线,“你。你会说萨姆诺什克语。”

螺旋牙线一点一点绕过拉芙娜,尊敬地站在破耳朵面前。“哦,没错,”他说,“实际上我比一些人类说得还好。”

“管他呢。我要你在这些两腿人没听懂的时候负责向他们解释。”他实际上的意思是:我才没空搭理这些愚蠢的生物呢。

螺旋牙线露出顺从的笑容,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受到惊吓的共生体,但他的萨姆诺什克语如剜刀那样带着一点狡猾的口气:“是,大人。我还能派上其他用场。我可能是剩下来的唯一一个可以告诉你前方国家的情报的人了。”

切提拉蒂弗尔发出一阵愉快的爪族笑声,但他用人类嗓音拼出的话则是:“如果你把这话告诉其他人,我就割断你的喉咙。听懂没有?”

“哦当然,大人。这只是您、我之间的事,那些人类无足轻重。”

“很好。”切提拉蒂弗尔说,然后又愉快地用爪族语说了些什么。阿姆迪还是把头藏在杰弗里身后,一声不吭,但那两名车夫却笑出声来——真是和石头一样蠢。

他们还是在沿河行进。路很陡,旁边就是急流和瀑布。山崖在他们头顶高高耸立。西边白雪覆盖的高原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些耀眼。杰弗里现在负责驾驶最后一辆货车,切提拉蒂弗尔把原本的车夫派去执行某种侦察任务了。破耳朵本人在车队里前前后后跑来跑去,不过就算到了开阔地也没有催车队加速。或许内维尔已经控制住飞艇了吧。

整个早上,破耳朵向螺旋牙线咨询了好几次意见——用的是萨姆诺什克语。他显然对这片地域一无所知,而且很明显的是,他并不关心拉芙娜对这里了解多少。

最惊人的变化大概就是螺旋牙线现在能公开和她交谈了,“我当时不在场,不过我听前车的车夫说,那两个叛徒共生体已经被杀了。是切提拉蒂弗尔亲自追上他们,把他们处死的。那个共生体叫做——”他唱出了几个和弦音,“——你们人类能发出的最接近的音大概是‘瑞玛斯里特洛菲尔’。他是大老板的首席副官,另外一个组合是他的助手。显然他们两个对这片山谷都很熟悉。”他说这话时,切提拉蒂弗尔在前面,离他们有些距离。他可能听不出螺旋牙线具体在说什么,但他能听到他们在谈话。

螺旋牙线肯定是看出了拉芙娜脸上的惊讶。“你在想为什么我现在要和你说这些?”他说道,然后耸耸肩,“既然你人类的小脑袋已经恢复了,你就是个听众。至于你知道什么都不重要。”

螺旋牙线安静了一会儿,操纵货车通过路上的一条小沟。在这个季节,沟里有一条急流奔涌而过。阿姆迪的一些组件勇敢地迎向了冷水,还有一半跳到了货车顶上,这样通过以后身体还是干的。他们把头低下来,努力把思想声和螺旋牙线的分开。但螺旋牙线还是严厉地说:“不许耍花招!听到没有?”。

在拉芙娜零散的记忆里,曾有过螺旋牙线把阿姆迪从她身边赶走的一幕。为什么?没过多久,阿姆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时,她便明白过来:“螺旋牙线不相信我聪明到能对听力欠缺的人类说悄悄话,至少他认为我在有可能被发现的情况下不行。但我必须告诉你,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死了以后,切提拉蒂弗尔就在寻找——抱歉——某种有趣的方法来杀死你,或许他想把杰弗里甚至加侬都杀掉。”

螺旋牙线发出了刺耳的嘶嘶声。

阿姆迪面对响声盘腿坐下,但他的悄悄话还继续着:“呵。他根本没听到,只是在猜而已。”但是接下来他大声说,“放心,我不会再耍花招了。我保证。”

所有了解阿姆迪的人都知道他总是轻易许诺但不会毁约。很显然螺旋牙线也知道这一点。他看了阿姆迪好一会儿,然后答道:“很好,小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今天上午最充实、也是最惊险的一刻。螺旋牙线没再说话。或许他心情低落,或许只是在思考——又或是在监听阿姆迪有没有信守承诺。车队在吃午饭时休息了短短一会儿,但阿姆迪离开她去找杰弗里与加侬,螺旋牙线也和切提拉蒂弗尔一起到前面观察情况了。等螺旋牙线在货车里再次开口时,下午已快要过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