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8(第4/6页)

直到她得知质疑者组织的存在。

在今晚这次远征中,剜刀的大部分组件都携带了太阳能提灯。灯光不比柏油火把的光芒明亮多少,但它不会消耗氧气,也不会产生烟雾。拉芙娜认出了剜刀正在穿过的那座低矮洞穴。就在去年,有几个孩子在那儿发生了意外。它是——她希望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恐怖的地方。她想起了它的恶臭。昏暗的地面上装着石制塞子,看起来就像小号的窨井盖。在“纵横二号”根据剜刀的几颗脑袋合成的影像中,她能看到好几十只——或许是好几百只——这种六边形的盖子向着黑暗中绵延而去。

画面定格了。“纵横二号”在等待信号,或者——更可能是——解析速度跟不上了。拉芙娜没有催促它,她希望看到高清晰度的影像,如果细节部分需要花些时间去接收和解译,那没关系。事实上,这次的状况还算不错。有时候,无论她等待多久,都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因此她无聊地盯着静态画面。其中一张画面的右边少了一只“窨井盖”。这正是孩子们前去探险时最让她担忧的事。在黑暗中,你可能会掉进一个敞开的孔洞里,然后折断脖子。她漫不经心地把剜刀的几个组件看到的画面融合起来。合成之后,她看到了孔洞里的景象。孔洞的底部被阴影笼罩,但她知道每个洞大约两米深,最深处是个污水坑。如果不是“纵横二号”根据从前的数据篡改了图像的话,这个洞应该不是空的。

她能看到骨骸与脱水的死尸。从前的剜刀是头怪物,这毫无疑问。这些孔洞兼备地牢与拷问台的作用。剜刀——以及后来的铁先生——会把囚犯的组件单独分开,再把每一个塞进不同的孔洞里。可以提供给它们食物和水,折磨它们的身体,又或是放置不管,等它们因为彻底无法思考而发疯。剜刀把这个过程叫做“回收再利用”,因为一旦某个单体发疯或者患上精神疾病,就可以把它和其他囚犯配对重组。王国之中还存在一些经过回收再利用的组合,大部分都是悲伤而又迟钝的怪人,少数几个则是容易紧张的精神病患者。回收再利用是剜刀最恐怖也最愚蠢的成就之一。

终于,影像再度流畅起来,不同的视角都越过了那个可怕的孔洞。拉芙娜手边的一个小窗口显示出一张图表,描述了不同组件的位置,以及其视野各自对应主显示屏上的哪个区域。和往常一样,剜刀那个残废组件走在接近最前方的位置。它那双末端是白色的耳朵时不时在其他组件的视野中出现。正是这白耳朵尖使得剜刀-泰娜瑟克特的行动力大打折扣。那家伙的骨盆骨折过。它的身体裹在毛毯里,躺在一辆独轮手推车似的装置上,让其他组件或推或拉地带着前进。

近些年,白耳朵尖的视力也减退得厉害。它正在逐渐衰老,而白内障治疗还需要几十年才能实现。白耳朵尖的视野中显现的的确是最前方的画面,但要比“纵横二号”修复出来的大部分画面更加模糊。这个组件还有些奇怪之处。拉芙娜把所有组件的视野切换为合成图画,发现还有另一个组合,就在提灯光芒的边缘处。是阿姆迪!

杰弗里在哪儿?拉芙娜仔细地看着所有窗口。阴影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她让画面倒退了几秒,做了一番图形分析……不,没有杰弗里。她压下让设备重新分析整个画面的冲动。

阿姆迪盘坐在地,提灯的光逐渐笼罩在他身上。白耳朵尖的独轮车在极近处停了下来,然后,剜刀-泰娜瑟克特其余的组件分散开,在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身边围成一个半圆。

影像再度定格——有个诊断窗口显示,这次的延迟与剜刀的听力有关。到目前为止,通过连接传来的声音并没有经过太多分析。拉芙娜听到了剜刀的脚爪踩在石头上的咔嗒声以及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响声,却几乎彻底忽视了剜刀的思想声——那种频率在40千赫到250千赫之间的超声波。代表惊吓或愤怒的波纹会报告给她,但若论表现出细致而又连贯的思想,恐怕连“纵横二号”在飞跃界时也办不到。

现在“纵横二号”接收到了思想声和爪族语的咯咯-嘶嘶声。

又过了片刻,影像和同步后的声音开始播放,同时主窗口下方出现了“纵横二号”尽最大努力推测出的译文。

剜刀-泰娜瑟克特:

我(不着急/很好奇),(小家伙/小家伙们)。

你为什么想要和我见面?

阿姆迪勒拉尼法尼:

我(?)很伤心。我(?)(?)害怕。我(?)什么(?)(?)

拉芙娜把这段影像重放了好几遍。只要将自己的了解和“纵横二号”的推测结合起来,她通常能解读爪族语。阿姆迪的最后那句话很明显是:“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阿姆迪换回了萨姆诺什克语:“我们能用人类语言说话吗,泰娜瑟克特先生?它是我最喜欢的语言。我的问题用爪族语很难表达清楚。”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小伙子。就用萨姆诺什克语吧。”剜刀的人类嗓音一如平常地充满热情,是那种聪明的虐待狂特有的语气。

阿姆迪肯定听出剜刀语气中的嘲讽了吧?毕竟那个八体是从剜刀政权尚未结束之前就熟悉剜刀-泰娜瑟克特其人的。不过此时,他的八个组件挤成一团,向前挪动了几厘米,腹部几乎贴着地面,“我好害怕。好多事都让我伤心。要是没这么多的话,也许我还应付得过来,不会变成这么个自哀自怜的傻瓜。”

剜刀-泰娜瑟克特轻笑出声,“啊。可怜的阿姆迪勒拉尼法尼。那是因为你天赋异禀。普通人要面对许许多多的惨事,而痛苦几乎不会增长。他们感受不到额外的负担。但你却在承受苦难方面胜过常人。虽然如此”

诊断窗口显示有严重的延迟问题。剜刀体表的一部分发送装置恐怕被夜晚出没的发光虫带走了,或许这些虫子会随着夜晚空气的变冷而逐渐减少。几秒钟过去了。“纵横二号”的译文质量没有改善迹象。最后,屏幕上出现一面红色小旗,表示已接收的数据量无法继续维持画面清晰。唉。拉芙娜提高了不稳定性的可接收等级,挥手示意程序继续。有时,这套监控系统会让她想起那些科技时代之前的童话故事:她是个弯腰看着水晶球的女巫,正尽她所能去根据不可靠的征兆来占卜真相。

片刻之后,“纵横二号”给出了它认为最合理的推测。影像倒回了一两秒,然后重新开始。剜刀在说:“虽然如此,我的孩子,你究竟为何烦恼?”

阿姆迪凑近了些,“你创造了铁先生,而铁先生创造了我。”